翻砂车间的热浪裹着铁屑味扑面而来,周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他皱了皱眉,推门进去,只见刘海中带着两个儿子,正指着蹲在地上检修模具的赵振邦骂:“你个走资派!还敢偷懒?是不是觉得周处给你撑腰,就不用改造了?”
赵振邦没抬头,手里的扳手依旧稳稳地拧着螺丝,只是鬓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在满是油污的脸上冲出两道浅痕。旁边几个“改造人员”想上前理论,被许大茂带着的红袖套拦住了:“都老实点!再敢顶嘴,就给你们贴大字报,让全厂都看看你们的反动嘴脸!”
“许干事,刘组长,你们这是干什么?”周凯的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车间瞬间安静下来。
许大茂转过身,脸上堆着假笑,眼里却藏着算计:“周处来得正好!我们接到举报,说这些‘改造人员’在车间里偷奸耍滑,还敢跟监督的同志顶嘴,这不正想好好‘教育’教育他们嘛。”
刘海中跟着帮腔,手里的搪瓷缸在铁架上敲得当当响:“就是!周处,不是我说你,你对这些人也太‘客气’了!劳动服发新的,安全帽挑好的,这哪是改造?简直是伺候祖宗!”他儿子刘光天在一旁附和:“我看见赵振邦昨天还跟周处说话呢,指不定在搞什么小动作!”
周凯走到赵振邦身边,看了眼他手里的模具——磨损的接口被打磨得光滑平整,显然是下了功夫的。“赵老,这模具修得怎么样?”
赵振邦放下扳手,擦了擦汗:“差不多了,再调试一下就能用,比换新的能省三成料。”
周凯点点头,转向许大茂和刘海中,语气沉了下来:“他们在修模具,不是偷懒。厂里的设备坏了,你们不帮忙修,反倒在这儿吵吵嚷嚷,影响生产,这就是你们‘革命’的方式?”
许大茂脸色变了变:“周处,你这是强词夺理!这些人是来改造的,不是来当技术员的!”
“改造也得干活。”周凯拿起旁边的生产记录,拍在铁桌上,“他们昨天完成了定额的百分之一百二十,比车间里一半的工人都强。你们呢?除了贴大字报、喊口号,干成过一件实事吗?”
刘海中被噎得说不出话,他那两个儿子想上前,被周凯一个眼神制止了。“翻砂车间是厂里最累的地方,温度高,粉尘大,他们每天干够八个小时,没喊过一句苦。”周凯的目光扫过在场的红袖套,“给他们发合格的劳动用品,是后勤处的规定;让他们干擅长的活,是为了不浪费人力。你们要是觉得这有问题,可以去革委会告我,但现在,请你们离开,别耽误生产。”
许大茂咬了咬牙,他没想到周凯会当众护着这些“改造人员”,一时间骑虎难下。旁边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说:“算了,周处毕竟是副处长,真闹到李主任那儿,未必占理……”
许大茂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却也知道这话在理。他哼了一声,对着赵振邦等人撂下句“你们等着”,带着人悻悻地走了。刘海中父子也赶紧跟了上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瞪了周凯一眼。
车间里恢复了安静,只有机器运转的轰鸣声。赵振邦站起身,对着周凯拱了拱手,声音有些沙哑:“周同志,又让你为难了。”
“没事。”周凯拿起一块抹布递给她,“安心干活,只要你们没犯错,谁也不能随便欺负人。”他顿了顿,补充道,“下午我让人送些凉茶过来,天太热,注意防暑。”
几个“改造人员”看着周凯的背影,眼里都泛起了暖意。在这人人自危的年月,能遇到这样肯说句公道话的干部,比夏日里的凉茶更让人心里舒坦。
没过多久,周凯就被李怀德叫到了革委会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标语又换了新的,“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几个字红得刺眼。李怀德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敲着桌面,没抬头看他,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周凯,许大茂和刘海中跟我反映,你对‘改造人员’太‘关照’了?”李怀德的声音慢悠悠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周凯站在办公桌前,腰背挺得笔直:“李主任,他们是来劳动改造的,不是来受刑的。后勤处按规定发劳动用品,安排合适的工作,没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李怀德终于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锐利,“他们是‘有问题’的人!是‘为资本家说话’的人!你给他们发新劳动服,让他们干轻松的活,这不是‘关照’是什么?你是不是对革命打倒走资派有什么意见?”
最后一句话像块石头砸在地上,带着质问的重量。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连窗外的口号声都仿佛被隔绝在外。
周凯却没慌,他迎着李怀德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坚定:“李主任,我没意见。但我得说清楚,他们不是走资派,也不是资本家。文件上写得明白,他们只是‘思想有偏差’,需要通过劳动改造来纠正。”
他拿起桌上的“改造人员”名单,指着上面的罪名念道:“赵振邦,原冶金部专家,罪名是‘反对激进炼钢计划’;王建国,原某省工业厅副厅长,罪名是‘为私营企业争取贷款’。这些是‘走资派’吗?我觉得不是,他们只是说了实话,做了实事,只是不符合现在的‘风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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