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程素灵带回镇上的招待所的。
记忆像是被搅碎的浑浊井水,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片段:沉重的喘息,灌了铅的双腿,程素灵冰凉而不断下滑的身体,以及背后那片始终如影随形、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宅阴影。
当他终于踹开招待所那扇掉漆的木门,将程素灵安置在铺着廉价白色床单的床上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功率不足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程素灵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弱而急促,眉头紧锁,仿佛在睡梦中也在抵抗着什么可怕的东西。陈恪用温水浸湿毛巾,一遍遍擦拭她脸上、脖颈上干涸的泥污和冰冷的井水痕迹。她的皮肤还是那么凉,像刚从深水里捞出来。
他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试图传递一点温度,自己的手指却也在不受控制地轻颤。疲惫和恐惧如同两股冰冷的潮水,交替冲刷着他紧绷的神经。老宅里发生的一切,程素灵那些疯狂的呓语,井底那抹刺眼的红色和森白的骸骨……不断在眼前闪回。
“多余的……”
这个词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刺着他的思绪。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冷静。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干等着。他需要联系外界,需要帮助。程素灵的状态太糟糕了,必须送医院。
他摸索出自己的手机,屏幕碎裂,但还能亮。没有信号。一格都没有。
招待所的座机呢?他冲到房间角落那张摇摇欲坠的桌子旁,拿起那个老式拨号电话的话筒。听筒里一片死寂,连忙音都没有。他用力按了按挂断键,又试了一次,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电话线……他低头看去,那根灰色的电话线从话机后方延伸出来,另一端……并没有插在墙上的接口里,而是软绵绵地垂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
是本来就没插好,还是……被人拔掉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猛地回头,看向床上昏迷的程素灵,又警惕地扫视这个狭小、昏暗的房间。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只有灯泡因为电压不稳,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墙上的影子随之晃动,如同鬼魅。
他走过去,想把电话线插回去。就在他弯腰的瞬间——
“叮铃铃——叮铃铃——”
尖锐、急促的电话铃声,毫无预兆地在这个死寂的房间里炸响!
陈恪浑身一僵,动作定格,难以置信地看向桌上那部老式电话机。那垂落在地的电话线,依旧软软地耷拉着,没有连接任何端口!
可铃声,却持续不断地响着,一声紧过一声,带着一种催命般的焦躁,疯狂撕扯着房间里的寂静。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陈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他死死盯着那部兀自响个不停的电话,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铃声还在响,固执地,疯狂地。
他猛地看向床上的程素灵。她似乎也被这诡异的铃声惊扰,身体开始不安地扭动,喉咙里发出模糊的、痛苦的呻吟,眉头锁得更紧。
不能接!绝对不能接!
陈恪的直觉在疯狂报警。他一步步后退,远离那张桌子,远离那部尖叫的电话。
然而,就在他退到床边时,程素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之前那种空洞,也不是疯狂,而是一种……极致的、凝固般的恐惧。她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瞳孔缩成了两个极小的黑点。
铃声还在持续。
程素灵的嘴唇开始翕动,发出极其细微、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陈恪屏住呼吸,俯下身去。
“……线……电话线……”她断断续续地呢喃,眼神涣散,仿佛透过天花板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扯不断……缠上了……脚踝……”
电话线?缠上脚踝?
陈恪猛地想起老宅天井里,他将程素灵从井口拖回来时,似乎瞥见一抹不同于水草的、灰扑扑的细线,在她脚踝处一闪而逝……当时只以为是错觉或是水草……
难道……
就在这时,那催命般的电话铃声,戛然而止。
房间瞬间陷入一种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昏黄的灯光下,只有陈恪粗重的喘息声,和程素灵细微而痛苦的呻吟。
然后,程素灵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眼珠,视线一点点移向桌子上那部沉寂下来的老式电话。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陈恪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绝望和诡异了然的神情。
她用那气若游丝、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轻轻地说:
“她……顺着线……找来了……”
……她……顺着线……找来了……”
程素灵那句话像一缕冰线,钻进陈恪的耳道,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猛地扭头,再次看向那部沉寂的电话,看向那根垂落在地、并未连接的灰色电话线。
线……缠上脚踝……顺着线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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