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归乡
一个秋日黄昏,姚知书提着那只从伦敦带回来的牛皮行李箱,站在了姚家老宅的朱漆大门前。四年的留学生涯仿佛一场梦,而眼前斑驳的门楣上两个烫金大字,才是实实在在的归处。
少爷回来了!门房老张的惊呼穿透庭院。那扇厚重的红木大门一声打开,露出老张那张布满皱纹的笑脸,老爷太太天天念叨,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姚知书眼眶发热。老张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连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都没换。他迈过门槛,青石板路两侧的桂花树沙沙作响,甜香扑面而来。明明已是深秋,这桂花开得却比往年都盛,金灿灿的花粒落了一地。
知书!母亲的声音从正厅传来。姚知书抬头,看见母亲穿着那件绣着玉兰花的紫色旗袍,正扶着门框向他张望。父亲拄着紫檀木拐杖站在母亲身旁,素来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
爸,妈。姚知书快步上前,在台阶下深深作揖,儿子回来了。
母亲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台阶,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姚知书闻到母亲身上熟悉的沉香味,只是比记忆中多了几分潮湿的凉意。瘦了,母亲摸着他的脸心疼地说,英国菜到底不合胃口。
父亲用拐杖轻叩地面:进屋说话。春桃,给少爷沏龙井。
正厅里,红木家具擦得锃亮,祖父的画像端正地挂在太师椅上方。姚知书恍惚觉得时光在这个宅院里静止了。春桃端着茶盘进来,青瓷茶盏里碧绿的茶汤冒着热气。
哥哥和小妹呢?姚知书接过茶盏问道。
你哥去绸缎庄对账了。母亲接过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知薇在后院喂锦鲤,知道你要回来,特意换了新衣裳。
正说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十五岁的姚知薇提着浅粉色裙摆跑进来,发间别着的珍珠发卡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二哥!她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进姚知书怀里,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姚知书笑着从行李箱取出一个精致的音乐盒。黄铜钥匙转动几圈,悠扬的《致爱丽丝》立刻流淌而出。小妹惊喜地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抚过盒面上雕刻的玫瑰花纹。
英国姑娘都听这个?她歪着头问。
她们还跳华尔兹呢。姚知书站起身,做了个邀舞的动作。知薇咯咯笑着把小手搭在他掌心,兄妹俩在厅里笨拙地转着圈,撞翻了茶几上的果盘。母亲笑着摇头,父亲假装咳嗽掩饰笑意。
暮色渐浓时,大哥姚知礼风尘仆仆地归来。他脱下呢料大衣交给春桃,露出里面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可算回来了,他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再不回来,妈都要把眼睛哭坏了。
晚餐格外丰盛。八仙桌上摆着姚知书最爱的红烧狮子头、油焖笋尖,还有母亲亲手腌的醉蟹。父亲特意开了珍藏的花雕,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瓷酒盅里荡漾。
英国有这等好酒?父亲举杯问道。
姚知书摇头:他们的威士忌太烈,不如家乡的黄酒温润。
就是,母亲给他夹了块鱼肉,外头千好万好,不如家里一碗热汤面。
席间欢声笑语不断。大哥说起绸缎庄的趣事,小妹模仿私塾先生的口头禅,连向来寡言的老张都说了几段乡间传闻。姚知书注意到春桃站在角落偷偷抹眼泪,心想这丫头还是这么多愁善感。
夜深时,姚知书躺在自己从前的雕花木床上,被褥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想必是特意晒过的。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画出菱形的光斑。他听见窗外蟋蟀鸣叫,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这是他在伦敦四年里最怀念的乡音。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二哥,你睡了吗?知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姚知书开门,看见小妹抱着枕头站在月光里,白色睡裙下摆沾着水渍。我做噩梦了,她小声说,能和你聊会儿吗?
他让妹妹坐在床沿,点亮床头柜上的煤油灯。暖黄的光晕里,知薇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梦见什么了?姚知书问。
梦见你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她攥着被角,池塘里的锦鲤都变成了黑色...
姚知书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梦都是反的。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
知薇突然抓住他的手:二哥,你会一直在家吗?
她的手指冰凉得不似活人,姚知书心头一颤。这时一阵穿堂风掠过,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他这才注意到,知薇的影子淡得几乎看不见。
知薇,你...
少爷!春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太太让我来看看,说夜深露重,小姐该回房了。
知薇立刻松开手,跳下床时发间的珍珠发卡掉在地上,滚到了床底。明天见,二哥。她匆匆说完就跑出了房间。
姚知书弯腰去捡发卡,却在床底摸到一个硬物。拖出来一看,是个积满灰尘的青铜香炉,炉身上刻着引魂归家四个古篆字。香炉里残留的香灰还是潮湿的,仿佛刚用过不久。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姚知书突然想起进门时那个违和的细节——老张开门的瞬间,他分明看见门缝里透出的不是夕阳,而是如水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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