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还在往下掉,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在头顶轻轻走路。
我盯着墙角那截断肢,黑金古刀的刀尖点地,稳住了微微发颤的手。刚才那一刀砍得利落,但它倒下的姿势不对——不是崩塌,是朝着我的方向,直挺挺跪着折下去的,像在磕头谢罪。剩下的六具尸煞也停了,关节不再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只是定在原地。跳动的火光映在它们青灰色的脸上,那双鎏金的瞳孔光泽一明一暗,仿佛有谁在幕后掐住了它们的命脉,连呼吸的节奏都被掌控。
张念靠着那口雕满恶鬼的青铜棺,头歪向一边,脸色苍白得像初雪。那块贴肉挂着的玉牌,边缘已经泛起不祥的焦黑。我方才用麒麟血强行压下了他体内的反噬,此刻血气的热劲退去,他皮肤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不再蔓延,但人也未曾醒来。手指却蜷得极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像是死死攥着某个看不见的、至关重要的东西。
现在没空深究他了。
我抬脚走向那截断臂,用刀鞘将其挑起。青铜外壳入手冰冷沉实,上面刻满的符咒有些已被刀气震出细纹。指腹摩挲过内侧,两个刻字让我的动作顿住——“远山”。
笔迹太熟了。和祠堂供桌上,那些经历了百年香火、字迹都快被磨平的旧族名牌位如出一辙。深浅一致,收尾带钩,是老一辈人写字时特有的谨慎,仿佛生怕刻错一笔,底下安眠的鬼魂就会认不得归家的路。张远山?我记得他。他是支脉里有名的糙汉,一双拳头比脑子快,绝写不出这么规整的字。除非……这标记并非他所刻,而是别人在他身上留下的。
我蹲下身,将断臂平放在地。这只右臂是空心的,接缝处有精巧的暗扣,却被一种黯淡的朱砂符文死死封住。指尖刚触上去,一股强烈的震感便猛地窜上掌心,酥麻如电流奔涌——这不是普通的机关义肢,这是“活扣锁魂枢”,张家秘术之一,专门用来锁住将散未散的残魂,令其不得安息,亦不得解脱。
略一迟疑,我再次咬破指尖,将一滴血珠滴在接缝的符文中心。血滴落上,那朱砂符文像是活物般骤然亮起红芒,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被血吞噬。金属内部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成了。我深吸一口气,双手扣住断臂两端,发力一掰。青铜外壳应声裂开,一卷泛黄、质地异常的皮片从里面滑出,落在积满灰尘的地上。
人皮地图。
我将它摊在掌心,边缘参差不齐,显是被人仓促撕下。但上面的纹路却异常清晰,是手绘的山川脉络,曲折蜿蜒,指向未知的北方。我从怀中取出另一块皮卷——从那个至死都紧握着戒指的盗团首领指间取下的残片。
两块残片边缘的裂口缓缓贴合,严丝合缝。
线条彻底连接的那一刻,一条清晰的路线显现出来:从长白山主峰发端,向北延伸,途经三处标记。最后一处,是一个醒目的倒三角符号,底下压着一行细若蚊足的小字:“癸未年迁阵眼”。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图……不是用来寻找或进攻的。这是一条撤离路线。三十年前,癸未年,那场守护“门”的战役最终失败,传说中镇压气运的“阵眼”被迫转移。原来,这就是当初的迁移路径。地图一分为二,一半交由外围的盗团保管,另一半,则被封存在被改造成尸煞的张远山义肢内。
他们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让人找到那扇招致灾祸的“门”,而是为后人留下一条逃出生天的退路!
我抬眼,看向那具失去右臂的尸煞。它仍保持着跪姿,头颅深垂,左手的青铜手指无意识地微微抽动。先前它眼中淌下黑色浆液的情景浮现眼前——那不是泪,是凝固的怨与执,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缓慢得令人心窒。
张远山,并非叛族者。
他是被做成了“信使”,一具承载着最后希望、被残忍炼成尸煞推进这绝地的活钥匙。他在等,等一个能斩断枷锁、看懂这无声嘱托的人。
就在这时,左侧通道的火焰猛地蹿高,颜色由赤红骤然转为幽蓝!一股刺骨的寒意随之弥漫开来,地面仿佛在吸收热量,冰霜顺着石缝悄然蔓延。我立刻起身,将地图贴身收好,黑金古刀反手归鞘。
几乎同时,张念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我倏然回头,见他眼皮剧烈颤动,嘴唇开合,似要言语。那玉牌的温度似乎稳定了些,不再剧烈灼烫。他仍未醒,但呼吸节奏变了,从之前的浅促变得深长,仿佛沉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梦境。
危机感让我没有立刻靠近。眼角余光瞥见地上那块先前掉落的碎石,上面沾着一点暗红。我原以为是血,此刻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小片干涸起卷的皮屑,边缘微微掀起,露出底下半个模糊的刻痕。
我用刀尖极轻地挑开皮屑。
下面,赫然刻着一个字:“念”。
字迹极小,似用针尖一类的东西精心划出。这石头是从高高的殿顶坠下,位置不偏不倚,正对着张念所在。是谁?能在那种地方留下这个名字?是警告,是提示,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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