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寒意顺着门缝钻入。
李云裳辗转反侧,心头那股不安愈发浓烈。高自在自从书房出来后,便再没回房。
她披上外衣,提着一盏小灯笼,走出了寝房。
夜风吹得灯笼里的烛火摇曳不定,光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书房的灯是灭的。
侍女们也不知他的去向。
李云裳的脚步顿了顿,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让她朝着院子的另一侧走去。
那是梦雪的院子。
还未走近,便能看到那扇窗户透出的明亮灯火,隐约还有人声传来。
李云裳的心猛地一沉,脚步也变得迟缓。是梦雪的声音,轻柔而清晰,似乎在解说着什么。
间或夹杂着高自在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平日里少见的专注。
他们在……谈正事?
李云裳站在门外,抬起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她该进去吗?身为正妻,撞见夫君深夜在妾室房中,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可心底那份强烈的不安,又驱使着她想知道答案。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高自在站在门口,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内衫,见到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露出一贯的懒散笑容。
“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侧过身,让出一条路。“进来吧,外面冷。”
李云裳灭了灯笼,迈步走进房间。
与她想象中任何旖旎的画面都不同,房间里灯火通明,一张大书桌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卷宗和纸张,空气中甚至还飘着淡淡的墨香。
梦雪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裳,正坐在桌前整理着什么,见到李云裳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见过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李云裳的目光落在桌上,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高自在打了个哈欠,随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别站着了,过来看看这些东西。”他指了指桌上的卷宗。
李云裳放下灯笼,迟疑地走了过去。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卷宗,封皮上写着几个字:《北魏皇族婚配录考》。
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北魏时期皇族成员的婚配情况,以及他们子嗣的详细状况。
“寿终于十七,无子。”
“诞下一子,天生不足,三岁而夭。”
“诞下一女,体弱多病,终身未嫁。”
一页页翻下去,触目惊心。无数个名字的背后,都是一个早逝或不幸的人生。
李云裳看得心头发紧,她又拿起另一份,上面写着《太医署秘档·产科卷》。
这里面记录的,则是一桩桩凶险的生产案例。
“……年方十三,初次有孕,产时血崩而亡,一尸两命。”
“……年十四,胎位不正,力竭而死。”
字里行间,全是血淋淋的悲剧。
“这些是……”李云裳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些,是近亲通婚和女子身体尚未长成便生育所带来的恶果。”梦雪在一旁轻声解释道,“夫君让我整理了历朝历代有记录的案例,尤其是皇室和高门望族中的。”
梦雪指着其中一份卷宗:“公主请看,这是北魏的记录。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他们多在表亲之间通婚。结果呢?到了后期,皇族子嗣凋零,出生的孩子大多体弱多病,甚至天生残疾。一个强盛的王朝,某种程度上,是被他们自己这种愚蠢的婚配方式给拖垮的。”
接着,她又指向另一份太医署的档案。
“还有这个,女子在十四岁之前,身体尚未完全长成,此时生育,对母亲和孩子都是九死一生的考验。档案里记录的,十有**都保不住。”
李云裳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她冰雪聪明,瞬间就明白了高自在的用意。
阿质,今年才十一岁。
长孙家和李家,算起来也是沾亲带故。
高自在送那首《春江花月夜》,根本不是为了让阿质退婚那么简单。
他是要从根子上,彻底否定这门亲事!
“你……你疯了?”李云裳看着高自在,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惧,“你把这些东西给父皇看?这是在指责皇室婚配不当,是在打整个关陇世族的脸!长孙家不会放过你的!”
高自在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双手枕在脑后。
“谁说我要自己去送了?”他嘿嘿一笑,“啧啧啧,我高自在虽然在朝堂上没什么朋友,还得罪了一大批人。但要对付长孙家,我可是有一个天然的盟友。”
李云裳立刻反应过来。
“你是说……皇后娘娘?”
长孙皇后出身长孙家,但她更是当朝国母。为了平衡朝局,也为了避嫌,她对长孙家势力的压制,比任何人都要狠。
若是没有她,以长孙无忌的权势和手段,朝中不知有多少重要位置要被长孙家的人占去。
让皇后娘娘看到这些东西,再由她吹吹枕边风,劝说父皇……这确实是一条绝佳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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