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自在和太子殿下,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走到了平康坊的地界。
与长安城其他坊市的规整不同,这里即便是白天,也透着一股子别样的喧嚣和靡丽。
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路边酒肆的旗幡招展,偶尔还能听到几声丝竹之音。
李承乾紧张地跟在高自在身后,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
高自在却完全是另一副德行,他揣着手,东张西望,活脱脱一个进城观光的土包子,脸上写满了好奇。
“啧,这规划不行啊,人车不分流,消防通道也没有,万一着火了,跑都跑不掉。”
“那家店的招牌不错,够大够俗,有暴发户的气质,我喜欢。”
李承乾听着老师的点评,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一遍。
很快,一座三层高,通体朱漆,挂满了大红灯笼的宏伟楼阁出现在两人面前。
楼上牌匾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红袖楼。
“行,就这家了。”高自在拍了板,“看着就贵,贵的肯定好。”
他没急着进去,反而后退几步,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和一根炭笔,对着那栋楼开始写写画画。
李承乾凑过去一看,只见老师的笔下,红袖楼的轮廓飞快成型,旁边还标注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符号和文字。
“这斗拱飞檐的设计有点东西,但承重结构不科学,纯靠木头硬撑,浪费材料。回去我得研究一下,在剑南道整个钢筋混凝土框架配唐风外观的,抗震,结实,还能多盖几层。”
高自在画完,满意地吹了吹纸上的炭末,把本子收好。
“走,进去吧,学生。”
李承乾麻木地跟上,他已经放弃思考了。
两人刚一踏进红袖楼的大门,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敷着厚厚一层粉的半老徐娘就扭着腰迎了上来。
“哎哟喂!两位贵客,快里面请!瞧着面生,第一次来我们红袖楼吧?您可来对地方了!这可是长安城最好的青楼。”
老鸨的热情几乎能把人融化,她伸出涂着丹蔻的手,就要来拉高自在的袖子。
高自在身子一侧,躲开了。
“哎哎哎,谁跟你套近乎呢?”他板起脸,
“本官的衣服是你能碰的吗?碰坏了你赔得起?”
老鸨脸上的笑容一僵,但她毕竟是迎来送往的老手,立刻又堆起笑。
“是是是,奴家唐突了。这位郎君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人物。不知郎君想听曲儿还是……”
高自在懒得跟她废话,直接从怀里“刷”地一下,掏出一卷黄色的文书,啪地一下甩在旁边的账台之上。
“看好了。”
老鸨被他这一下搞得有点懵,下意识地凑过去看。
只见那文书上,白纸黑字,最上方还盖着一个鲜红的大印。
“吏部……雍州都督……”老鸨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她的表情逐渐从疑惑变为震惊,最后变成了骇然。
“看清楚了?”高自在好整以暇地开口,“本官,高自在,新任雍州都督。虽然从二品在天子脚下可能也不算什么大官,但你给我想想,雍州都督,管的是哪块地盘?”
老鸨的腿已经开始发软。
长安城,就在雍州的管辖范围之内!
“长安城,就是本督的治下。”高自在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嘈杂的一楼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理论上,除了皇城里那位,这地界,就属本督最大,听明白了?”
他向前一步。
“今天,本督是来搞……嗯,视察工作的。要是本督不高兴了,信不信我明天就带人来查封了你这破楼?”
“消防,卫生,偷税漏税,随便安个罪名,你背后那个主子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得提着礼物上我府里,对我歌功颂德,说我查得好,查得妙,为长安百姓除了害?”
老鸨的脸瞬间没有了血色,她“扑通”一声就想跪下。
“都、都督饶命!是奴家有眼不识泰山!都督里面请!快!快给都督开一号房!把我们楼里最好的姑娘都叫来,让都督您亲自挑!”
高自在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慢悠悠地把公文收回来,揣进怀里。
“嗯,这还差不多。”
在老鸨和一众龟公丫鬟战战兢兢的簇拥下,高自在带着已经完全石化的李承乾,被请进了一处极为奢华的包间。
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李承乾看着房间里精致的摆设,闻着空气中高级的熏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老师……我们……我们为何要以权压人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不解,“子曰,为政以德……”
“停停停!”高自在立刻打断他,一屁股坐到柔软的坐榻上,拿起桌上的一颗荔枝就剥了起来。
“上课时间结束了,现在是课外放松时间,不许讨论任何跟学习有关的沉重话题。”
“可是……”
“没有可是。”高自在把一颗晶莹的荔枝肉丢进嘴里,
“这是实践,实践懂吗?刚才那一套,叫‘行政资源的合理利用与威慑力的构建’,也是帝王学的一部分。你以为当皇帝光靠仁义道德就行了?有时候,就得让他们怕你。怕,比爱戴管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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