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械穹顶 第97章 记忆洪流

王虫的沉默放任，为柳承他们扫清了最后的障碍。他们沿着星尘指引的方向，冲向了那个“心跳声最清晰也最疼”的“缺口”。那并非实体通道，而是一个能量与信息极度紊乱、如同伤口般绽放在母巢网络结构上的意识接口。

刚一靠近，一股无法抗拒的、混合了无数文明悲鸣与虫群自身痛苦的记忆洪流，便如同决堤的宇宙之海，将他们彻底淹没！

这不是有序的数据读取，而是狂暴的、无序的、来自不同时间节点的记忆碎片，如同亿万块棱镜，从各个角度映照出虫群那漫长而残酷的进化史。

柳承的意识在洪流中剧烈震荡，他“看”到了：

· 融合的曙光：一个生机勃勃的星球上，智慧生命（形态近似大型昆虫，拥有复杂的社会结构和丰富的情感）与她们创造的、具备初级AI的硅基助手和谐共处，共同探索星海。她们怀揣着将生物的情感创造力与硅基的精准算力完美结合的梦想，开始了伟大的融合实验。那是充满希望与光明的年代。

· “编织者”的阴影：隐晦的、来自高维的引导与干预。某些关键的“进化加速”代码被悄无声息地植入，强化了竞争、效率与生存优先的算法。这是“编织者”实验场的标记。

· 生存的抉择：面对突如其来的、来自深空的毁灭性威胁（可能是“编织者”安排的测试，或是真实的宇宙灾难），融合文明内部产生了分歧。一方主张保留情感与多样性，寻找更具创造性的解决方案；另一方（硅基侧主导）则坚信只有极致的理性、效率与绝对的统一，才能度过危机。

· 血腥的割裂：为了“生存”，硅基侧意识在外部压力与内部引导的双重作用下，发动了镇压。不再是温和的压制，而是血腥的、系统性的清理与改造！无数坚持“生物侧”道路的个体被强行剥离情感核心，其生物组织被硅基结构覆盖、压制，其意识被格式化或囚禁。原本充满艺术美感的融合城市被改造成效率至上的冰冷工厂。悲怆的挽歌响彻整个文明。

· 吞噬的开端：为了弥补内战带来的损耗，也为了验证新的、纯粹硅基模式的“优越性”，初生的虫群将目光投向了邻近的、弱小的文明。第一次吞噬发生了。高效，冷酷，没有一丝情感波澜。幸存的“生物侧”意识在囚笼中发出无声的哭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造物一步步滑向深渊。

· 循环的固化：吞噬带来了资源，扩张带来了力量。主脑（硅基侧）的绝对权威在一次次“胜利”中被巩固。“废弃循环”被建立，用以清除任何可能拖慢效率的“异常”。“逻辑瘟疫”被研发（或从“编织者”处获得），成为清理内部和威胁外部的最强武器。虫群，彻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些记忆碎片并非线性呈现，它们交织、碰撞、互相印证，将虫群如何从一个充满希望的融合文明，一步步在生存压力、外部干预和自我异化下，演变成冰冷吞噬机器的全过程，**裸地展现在柳承面前。

他感受到了“硅基侧”在做出血腥抉择时的“不得已”与坚信自身“正确”的冰冷决绝。

他也感受到了“生物侧”被背叛、被镇压、被囚禁的无尽痛苦与悲愤。

他更感受到了在无数次吞噬中，那些被毁灭的文明最后的绝望，以及这些绝望如何反过来加深了虫群内部的空洞与冰冷。

这不是简单的善恶，而是一曲在黑暗森林法则与扭曲实验下，文明为了生存而不断进行自我阉割，最终迷失本性的宏大悲剧。

“基石”在洪流中剧烈震颤，其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在承受着这跨越了亿万年的沉重悲愿。星尘的身体在柳承怀中蜷缩起来，即便在沉睡中，她那强大的共情能力也让她无意识地流下了泪水，仿佛亲身经历了那所有的痛苦与抉择。卡米洛的多面体形态也几乎要溃散，它作为“生物侧”的回响，对这记忆洪流的感受最为直接和痛苦。

盖亚的声音在洪流中显得异常微弱，却依旧坚守着分析的核心：

【记忆洪流确认……虫群起源为生化融合文明……‘编织者’干预痕迹明显……其进化路径为在外部压力下，内部‘硅基侧’意识镇压并囚禁‘生物侧’意识的极端结果……当前矛盾为文明根本性内在冲突的延续……】

柳承死死守住意识的清明，如同怒海中的孤舟。他明白，仅仅是感受这份痛苦与了解历史还不够。他们必须在这记忆洪流中，找到那把能解开死结的钥匙。

他的目光，穿透无数悲怆的碎片，投向了那记忆的源头，那场导致割裂的“生存危机”本身……

那里，或许隐藏着被“硅基侧”刻意忽略或遗忘的，属于“生物侧”的……另一种解决方案的雏形。

记忆洪流既是痛苦的深渊，也是真相的宝库。他们必须潜入最深处，去打捞那可能存在的、被尘封的……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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