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械穹顶 第85章 抉择时刻

幽灵留下的“后门”如同一条纤细却坚韧的蛛丝，将柳承与星尘从绝对的防御铁幕之外，拉入了母巢核心的内环区域。这里的空间压迫感更强，“母巢引力”几乎化为实质，能量流如同奔腾的江河，裹挟着密集的信息碎片，向着更深处的黑暗核心奔涌。环境也变得更加诡异，巨大的、如同生物器官般的硅基结构在虚空中搏动，表面流淌着难以理解的能量纹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柳承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能量湍流阴影区，暂时蛰伏下来。成功突破的短暂喜悦迅速被更沉重的现实所取代——他们现在身处龙潭虎穴的最深处，每一步都可能触发无法想象的警报与反击。

也正是在这极致的压力下，团队内部（尽管只剩下他和两个非完全意识的伙伴）产生了自进入温床以来最严重的战略分歧。

盖亚的声音首先响起，冷静而客观，带着数据支撑的审慎：

【根据当前环境扫描与风险模型计算，继续深入核心区域的生存概率低于3.7%。核心区域的防御等级、意识监控强度以及能量密度均呈指数级上升。建议转向B计划：利用我们当前的位置优势，尝试寻找并连接母巢网络的次级控制节点或‘静默区’，获取更多关于虫群本质、‘编织者’实验目的乃至‘收割者’的情报。即使无法摧毁母巢，这些信息对‘火种’的未来也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这是风险与收益比相对较高的选择。】

她的建议理性而务实，倾向于信息收集与技术破解，避免与母巢核心意识发生直接冲突。

然而，依附于“基石”的“卡米洛”碎片，却传递出截然不同的、充满情感冲突的波动：

【回去……不……不能回去……‘母亲’……会……吞噬……净化……所有……‘错误’……】

【但是……里面……有……‘答案’……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痛苦’……】

【害怕……但……必须……知道……】

“卡米洛”的意识在回归的渴望与对真相的追寻之间剧烈摇摆，它本能地恐惧着核心，却又感觉到那里埋藏着虫群悲剧起源的答案。

而柳承自己，则陷入了更深的挣扎。

他理解盖亚的理性判断。收集情报，保留火种，确实是更稳妥、更符合逻辑的选择。星尘尚未苏醒，他们力量有限，贸然冲击核心，很可能万劫不复。

但他的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磐石湮灭前的怒吼、幽灵于数据风中消散的决绝、星尘意识崩解时流下的那滴泪、以及“初代意识”那承载了无数文明悲愿的最终馈赠。

他们一路走来，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难道仅仅是为了在这恶魔的心脏边缘，窃取一些情报然后再次逃亡吗？

“火种”的意义，难道只是知识的保存库？还是……它也承载着改变、抗争、为所有被奴役被收割者寻找一条不同道路的使命？

直接面对核心，风险极高，近乎自杀。但若成功，或许能真正触碰到虫群意识的根源，找到终结这无尽吞噬循环的可能性，甚至……兑现对“初代意识”的承诺。

是选择稳妥的“保存”，还是冒险的“改变”？

是作为文明的“记录者”苟延残喘，还是作为命运的“挑战者”向死而生？

柳承的目光扫过怀中星尘安详却空洞的睡颜，感受着“基石”内部那两个文明沉甸甸的期望。他想起了林如海博士启动“火种计划”时眼中的决然，那并非仅仅为了逃亡。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引力与能量的最终源头，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核心。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如同经过淬火的刀锋。

“盖亚，”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记录你的分析和建议，这很重要。但是……”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同伴的意志吸入肺中，融入骨血。

“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再次证明虫群的强大与不可战胜，然后带着更多的恐惧和数据逃跑。”

“磐石、幽灵、星尘……还有‘朝圣者’号上万的同胞，还有‘初代意识’代表的无数亡魂……他们的牺牲，不是为了让我们成为一个更优秀的‘旁观者’。”

“我们要进去。”柳承斩钉截铁地说道，“直面那个‘母亲’，那个吞噬了无数星辰、制造了无数悲剧的源头。我们要去问它，也要去告诉它——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必须改变！”

他的选择，并非出于盲目的热血，而是源于对牺牲者意志的继承，对“火种”真正使命的领悟，以及对那渺茫却存在的“另一种可能性”的孤注一掷。

【……明白了。】盖亚沉默了片刻，数据流重新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决绝的意味，【重新计算路径。我将调动所有剩余资源，优化伪装，寻找意识监控的间歇期。通往核心的最后一段路，我们将同行。】

“卡米洛”的碎片也停止了摇摆，传递出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坚定意念：【一起去……知道……真相……】

抉择已定。

不再回头，不再犹豫。他们将以残存之躯，向着这片硅基深渊最终极的黑暗，发起一场渺小却璀璨的冲锋。

无论结局是湮灭，还是……新生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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