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械穹顶 第45章 裂痕

幽灵被紧急送往医疗舱，她强行断开神经连接造成的系统性的损伤远超想象，生命体征如同风中之烛，在稳定与崩溃的边缘徘徊。她最后换来的情报——那个冰冷的“已标记”状态——像一块巨石压在舰桥每个人的心头。方舟不再隐蔽，他们成了黑暗森林中被标亮的猎物。

而与此同时，一场风暴正在“朝圣者”号内部酝酿。

生活区的气氛已经紧绷到了极限。最低限度的营养配给让每个人的胃袋都在灼烧，对未知威胁的恐惧啃噬着理智。幽灵的重伤，更是撕开了最后一道伪装——他们引以为傲的技术屏障，在真正的宇宙级威胁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骚动的中心，位于第三生活区的公共休息室。这里聚集了不少原希望堡的守军和工程人员，他们习惯了秩序与明确的指令，对当前漫无目的的逃亡和日益缩减的配给充满了不满。

“我们像老鼠一样在黑暗里乱窜！能源快耗尽了，食物也越来越少！到底要去哪里？到底有什么计划？”一个身材高大的前防卫部队中士，名叫陈锋，用力拍打着金属桌面，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他的声音得到了周围一片压抑的附和。

“柳承船长在想办法……”一位试图安抚的技术员声音微弱。

“想办法？靠那个神神叨叨的小女孩的‘预感’？还是靠那个把自己搞废掉的黑客？”陈锋的语气充满讥讽，“我们需要的不是预感，是方向！是力量！是能让我们活下去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磐石身上。磐石庞大的身躯和那身破损却依旧威慑力十足的机械义体，让他成为这些尚武派人员潜意识里的依靠。

“磐石队长！”陈锋提高了音量，“你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你说，我们现在这样，像话吗？把所有人的命，押在一个来路不明的‘代码’和一个……一个几乎不露面的前研究员身上？”

磐石缓缓抬起头，那只完好的左眼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锁定在陈锋身上。他没有立刻回答，破损的右臂机械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他的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压力。

“柳承船长带领我们离开了地球。”磐石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感，“他脑中的东西，是林如海博士认定的希望。”

“希望？”陈锋嗤笑一声，“希望能让护盾更厚吗？希望能变出食物吗？我们现在的‘希望’，就是像个瞎子一样，躲着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与其这样慢性死亡，不如集中所有资源，找个地方固守，或者……主动出击，搞清楚那‘饥饿’到底是什么！”

“主动出击？用什么？用我们这艘快散架的船？”另一位支持柳承的老工程师忍不住反驳，“柳承船长在分析数据，在寻找出路！我们需要的是耐心和信任！”

“信任？他把那个叫星尘的小女孩当雷达用！把那个幽灵当武器用！结果呢？一个快疯了，一个快死了！这就是他的领导？”陈锋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周围的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质疑和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大。

裂痕，在这一刻，从隐性的不满，变成了公开的对立。一方是坚持柳承领导，相信“初火”和未知可能性，主张谨慎探索的研究派和部分高层；另一方是崇尚秩序、力量和明确目标，对现状极度不满，开始向磐石靠拢的军事派和部分务实工程师。

这场争论很快通过内部通讯网络，传遍了整个方舟，也传到了舰桥。

柳承站在主屏幕前，看着生活区监控传回的混乱画面，脸色铁青。他手中握着一份刚刚由杨博士提交的、更加严峻的资源重估报告，以及一份……来自星尘的、断断续续、充满惊恐的精神波动记录。

“他们……在害怕……”星尘微弱的声音通过私人频道传来，“他们的害怕……好大声……比外面的‘饥饿’……还要吵……它们在……笑……”

内部的恐惧，竟然也成了滋养外部威胁的食粮？

柳承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不仅要面对星空中的猎食者，还要面对方舟内部人性的崩塌。陈锋的话虽然偏激，却并非全无道理。他确实没有一条清晰的、能让所有人信服的生路。他依靠的是直觉、是碎片化的信息、是林如海留下的渺茫希望。

“船长，”通讯官低声报告，“陈锋等人要求召开全体代表会议，重新审议航行方针和……领导权问题。”

逼宫。

柳承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幽灵苍白的面容，星尘惊恐的眼神，磐石沉默的压迫感，还有那份冰冷的休眠库名单。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疲惫却坚定的光芒。

“回复他们。会议可以召开。但不是现在。”他对着通讯器，声音清晰地传遍舰桥，也通过公开频道，传向每一个角落，“告诉他们，我们有客人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刺耳的全局警报撕裂了方舟的宁静！

【警告！检测到超高速物体接近！数量：3！识别失败！非‘观测者’信号特征！】

【轨迹分析：拦截航线！预计接触时间：15分钟！】

【能量读数……急剧攀升！判定：敌对意图！】

主屏幕上，三个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形态如同扭曲节肢动物的不明飞行物，正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敏捷，朝着“朝圣者”号包抄而来！

外部的威胁，以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打断了内部的争吵。

裂痕依然存在，甚至更深了。

但在共同的死亡威胁面前，所有人不得不暂时放下分歧，面对迫在眉睫的危机。

柳承握紧了控制台边缘，指节发白。

“全员，一级战斗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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