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烛龙”号的路程,是一场与虚无的赛跑。
元帅消失后留下的坐标信息还在接收器中发烫,但更紧迫的威胁已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盖亚急促的警告声未落,探测器阵列已经捕捉到数十个、上百个、最终数百个暗红色的信号点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滴,在“烛龙”号外围的黑暗虚空中迅速晕染开来——猎杀者军团的主力舰队,以令人窒息的规模,完成了折跃包围。
这一次,不再是侦察舰级别的试探。出现在传感器上的,是庞大的战列巡洋舰,其舰体如同用阴影雕琢而成的山脉,棱角分明,表面吸收光线的特性使得它们在星光背景下几乎隐形,只有引擎发出的微弱暗红脉动和舰体轮廓边缘因能量过载而产生的细微空间扭曲,昭示着它们的存在。在这些巨舰之间,是数量更多的、形如棱刺或蝠鲼的中小型舰艇,它们以精确到可怕的同步性调整阵型,形成了层层叠叠、毫无死角的火力包围网。
没有警告,没有通讯。猎杀者的舰队在完成集结的瞬间,攻击就已降临。
但这一次,攻击的形式截然不同。
没有能量光束,没有实弹风暴,甚至没有之前遭遇过的、抹除系统信息的半透明波纹。只见猎杀者舰队阵列中央,三艘体型最为庞大、造型宛如三棱黑曜石墓碑的战列舰舰首,同时亮起了幽暗的、仿佛能吸收灵魂的深紫色光芒。光芒并不外放,反而向内坍缩,在三艘舰的舰首前方各自凝聚成一个拳头大小、却散发着让空间都为之颤抖波动的绝对黑暗点。
三个黑暗点出现的刹那,柳承感到胸口“基石”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中。盖亚的警告与惨叫般的电子杂音同时响起:
“检测到超高阶信息结构解算力场!目标锁定本舰核心逻辑链及乘员集体意识场!攻击形式识别——逆模因概念炸弹!它们要直接抹除我们‘存在’的底层逻辑概念!”
话音未落,三个黑暗点同时“熄灭”。
不是爆炸,而是某种更根本的“缺失”被释放了。
一道无形的、无法用任何常规传感器捕捉的“涟漪”,以超越光速的、作用于信息结构本身的速度,瞬间扫过“烛龙”号。
舰桥内,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帧。
然后,崩溃开始。
最先出现异常的,是意义。
柳承看到自己面前的主控台屏幕。上面的数据、图表、状态标识依旧存在,但他突然“看不懂”了。那些符号和数字失去了与他认知中对应概念的关联。它们只是一堆无意义的、随机排列的像素点。他试图去思考“引擎”、“护盾”、“坐标”这些词,却发现这些词汇本身的意义正在从他的思维中快速蒸发,变成空洞的音节。
他转头看向凯因,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想不起对方的名字,甚至想不起“同伴”、“人类”、“生物”这些分类概念。凯因的脸在他眼中,只是一团有眼睛、鼻子、嘴巴的复杂有机结构,他无法将这张脸与“凯因”这个身份,乃至“人”这个类别联系起来。
恐慌?不,连“恐慌”这个概念都在变得稀薄。他感到一种冰冷、空洞的剥离感,仿佛自己正在被从“可理解的世界”中一点点抠出来。
不仅是人类。盖亚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变成了一连串尖锐、无序、毫无语法可言的电子噪音。她的逻辑结构正在被从底层拆解。舰体各处传来系统失效的警报,但这些警报声本身也迅速扭曲、变调,失去了“警告”的含义。
最可怕的是对因果关系和自我认知的攻击。
柳承看到自己抬起手臂,这个动作发生了,但他无法理解这个动作的“原因”(他想做什么?)和“目的”(做这个动作是为了什么?)。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抬起的手臂,是否真的属于“自己”?“自己”又是什么?一个念头、一段记忆、还是一具正在执行无意义动作的**?
“烛龙”号本身也在发生诡异的变化。舰体结构依旧完整,但各个系统之间的“功能性关联”正在断裂。引擎在运转,但推动舰体前进的“因果关系”变得模糊;武器系统有能量流过,但“瞄准”、“射击”、“命中”这一连串概念的逻辑链条正在崩解。整艘星舰,正在从一个功能统一的整体,退化成一堆恰好拼凑在一起、却彼此失去意义的零件集合。
这就是逆模因炸弹——不摧毁物质,不消灭能量,而是直接攻击目标赖以存在的逻辑基石和概念网络。它抹除“意义”,切断“因果”,模糊“自我”,最终使目标在物理层面依然存在,却在信息层面“死亡”,变成一团无法被理解、无法产生交互、甚至无法意识到自身存在的“逻辑僵尸”。
“基石……共鸣……锚定……”柳承在意识彻底涣散前,用尽最后的本能,将全部精神压向胸口的灼热之源。他不知道“基石”是什么,不知道“共鸣”怎么做,只是凭借着一种近乎生物求生本能的驱动,试图抓住那点唯一还能感到“不同”和“联系”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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