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械穹顶 第33章 神经脉冲风暴

初解封的原始代码之力在柳承体内奔流，如同新生的恒星，光芒万丈却又极不稳定。两次小规模的规则干涉，虽短暂扭转了战局，却几乎抽空了他刚刚苏醒的力量。纯白的光芒在他体表明灭不定，剧烈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刚刚重塑的感官。他半跪在“烛龙”冰冷的控制台前，大口喘息，试图抓住那流逝的力量。

窗外，被他意外制造的混乱仍在持续。流放者舰队趁着“观测者”系统僵直的宝贵瞬间，发起了更加疯狂的反扑，一度将战线推回。南极光柱也似乎恢复了一丝活力，顽强地抵抗着剩余火力的侵蚀。

但这平衡脆弱得如同冰片。

“观测者”舰队那艘十字架状的旗舰，并未受到圆周率计算指令的太大影响。它表面那暗紫色的纹路再次亮起，一股更加冰冷、更具压迫感的意志扫过战场。那些陷入逻辑死循环的舰船被强行切断了计算进程，如同被惊醒的毒蜂，重新加入了战斗。它们的攻击变得更加谨慎，不再追求瞬间转化，而是依靠绝对的火力和数量优势，开始系统性地、高效率地清除流放者的舰船和南极光柱！

每一秒，都有流放者的舰船化作星空中的烟火。南极光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纤细、黯淡。

它们调整了策略。不再试图捕捉或转化，而是纯粹的、绝对的毁灭。

而柳承，这个突然出现的变量，显然被标记为了最高优先级目标。

数艘专门型号的“观测者”拦截舰脱离主战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无视流放者的拼死阻拦，强行冲破火力网，朝着南极冰盖上“烛龙”的残骸直扑而来！它们的舰首亮起诡异的漩涡状能量发生器，目标并非摧毁，而是禁锢和捕获！

它们要活捉他！要得到他体内那刚刚苏醒的、令它们感到威胁和渴望的“原始代码”！

“警告……高能……空间禁锢场……生成中……”“烛龙”残存的一丝应急电源，勉强驱动了最后一个传感器，发出断断续续的警报。

柳承挣扎着想再次调动那原始代码的力量，但大脑如同被针扎般剧痛，光芒涣散，无法凝聚。力量的反噬开始显现，他甚至无法站稳。

就在这绝望之际——

【…不要…强行…使用…】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是星尘？！不对，不完全是。更像是她残留的意识碎片，混合着某种……庞大的网络意识？

【…连接…我们…】那意念继续传来，断断续续，【…流放者…神经网络…最后的…礼物…】

下一秒，柳承感到自已的意识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向上拉扯！仿佛灵魂出窍，瞬间脱离了“烛龙”的残骸，脱离了南极冰盖，甚至脱离了地球！

他的“视野”无限拔高，俯瞰整个战场，然后继续上升，仿佛融入了某个无形却浩瀚的意识集合体之中！

这个集合体由无数个残破、痛苦、却燃烧着最后决绝的意念构成——是那些正在死战的流放者！他们的个体意识正在消散，但他们的战舰，他们那些风格迥异、科技树混乱的舰载计算机和神经接驳系统，却在某种绝望的共鸣下，临时的、笨拙地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极其不稳定却规模庞大的分布式神经网络！

而这个网络此刻唯一的、共同的意志，就是保护柳承！保护那个带来了短暂希望火光的“初火”！

【…接入我们…】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重叠在一起，如同悲壮的合唱，【…以你为核…引导我们…】

他们没有原始代码，但他们有数量！有牺牲的意志！有截然不同却在此刻强行融合的科技提供的、混乱却庞大的算力和能量！

柳承瞬间明白了。他们要将自已作为放大器和发射器，将他们的集体意志和能量，通过他这个“初火”核心，转化为一次前所未有的、针对“观测者”的意识海啸！

没有时间犹豫！

柳承放弃了抵抗，彻底放开了自已的心神，将脑中原已枯竭的原始代码光纹，作为接口，悍然接入了这个由无数将死之人组成的悲壮网络！

“轰——！！！”

无法形容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入他的意识！

无数文明的记忆碎片、无数个体的喜怒哀乐、无数舰船的数据库、无数种科技的逻辑架构……庞杂、混乱、矛盾，几乎要瞬间将他的个体意识彻底冲垮、同化！

剧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他感觉自已的灵魂仿佛被扔进了银河系的中心黑洞，被撕扯、碾压、重组！

就在他即将彻底迷失的瞬间，那初步解封的原始代码再次发挥了作用。它没有提供力量，而是如同最精密的过滤器和管理器，强行梳理、整合、引导这庞杂无比的意识洪流，将其导向一个共同的频率，一个共同的目标——对抗“观测者”那冰冷的、纯粹的理性逻辑！

柳承成为了风暴眼。一边是无数流放者燃烧自我汇集的混乱之力，一边是原始代码赋予的绝对秩序引导。

他缓缓地，在现实和意识的夹缝中，抬起了“手”。

他不再需要具体的动作。他的意念，就是指令。

整个流放者舰队的残余舰船，所有还能工作的引擎和武器系统，同时超载过载！所有的能量，不再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全部注入到那个临时的、脆弱的神经网络之中！

能量经由网络汇聚，穿过柳承这个核心，被原始代码转化为一种极其特殊的、针对意识层面的定向脉冲！

然后，经由柳承的指引，以“灰烬”盒子为最后的聚焦点和发射塔，轰击而出！

目标——整个“观测者”舰队！

这不是能量攻击，不是物理打击。

这是一场神经脉冲风暴！一场由无数文明残响汇聚而成的、针对绝对理性的意识海啸！一次对冰冷逻辑的情感洪流冲击！

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观测者”舰队！

那些高度依赖逻辑和数据的“观测者”舰船，其控制系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想象一下，一台绝对精密的计算机，突然被强行灌入了海量的、毫无逻辑的诗歌、毫无规律的噪音、矛盾的艺术品、失控的情感记忆……

【警报！核心处理器负载1000%！无法处理非常规信息流！】

【错误！情感模拟模块过载烧毁！】

【逻辑库污染！存在性悖论检测！系统完整性崩溃！】

【警告！舰载AI出现非理性倾向！请求强制休眠……失……败……】

较小的拦截单元屏幕瞬间被毫无意义的乱码和色彩覆盖，系统直接蓝屏、死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漂浮在太空。

较大的主力舰虽然还能支撑，但其攻击变得毫无章法，甚至出现了舰船之间互相误击的混乱场面！它们那完美的阵型彻底崩溃，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窘境。

就连那艘十字架旗舰，其表面的暗紫色纹路也疯狂闪烁，显然正在全力抵抗这无孔不入的意识污染，暂时无法指挥全局。

整个“观测者”舰队，在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乎它们数据库和逻辑理解的攻击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混乱！

南极光柱的压力骤减！

流放者舰队……几乎已经不存在了。为了发动这次脉冲风暴，他们的舰船能量彻底耗尽，系统烧毁，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漂浮在太空之中。里面的乘员，或许早已在意识上传的瞬间就已燃烧殆尽。

他们用整个舰队的彻底毁灭，换来了这扭转战局的、辉煌而悲壮的一击。

神经脉冲风暴渐渐平息。

柳承的“意识”被弹回“烛龙”残骸内的身体。他瘫倒在地，七窍流血，身体表面的纯白光芒彻底熄灭，脑中的光纹也黯淡到了极致。原始代码的力量因过度透支而再次沉睡，甚至可能留下了永久性的损伤。

窗外，星空暂时安静了下来。“观测者”舰队如同喝醉了一般，在原地打转、混乱地移动着，恢复需要时间。

代价是……一切。

流放者舰队全灭。

星尘消散。

“烛龙”报废。

他自身也濒临崩溃。

柳承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望着舱顶，视线模糊。他做到了，他改变了战局，但他感受不到丝毫喜悦，只有无尽的空虚和悲伤。

就在这时，那枚滚落在一旁的“灰烬”盒子，突然发出了最后一丝微弱的波动，传递给他一段信息——并非来自流放者，而是来自更早之前，幽灵在潜入“观测者”网络时，冒死截获并隐藏其中的一段加密代码。

代码被“灰烬”盒子保存，直到此刻才释放出来。

信息很短，只有一个坐标，和一句警告：

【警告：‘观测者’舰队……仅为先遣‘清洁工’……真正主力……‘审判日’舰队……已自‘尽头’启航……】

【坐标：猎户座星云，m78星云内部，特定引力奇点……‘尽头’……】

【最后建议：……在其抵达前……摧毁……‘摇篮’核心网络……或……逃离……】

信息到此为止。

柳承看着那段坐标，与他脑中星尘最后给予的坐标完全一致。

绝望，从未如此刻般沉重。

他们付出了所有，仅仅只是暂时击退了一群“清洁工”？

而真正的“审判”，正在路上。

他缓缓闭上眼睛，然后又猛地睁开。

眼中，只剩下最后一点冰冷的、固执的火焰。

还不能倒下。

至少，现在还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