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械穹顶 第29章 磐石之殇

逻辑陷阱的崩溃如同退潮，留下的是一片死寂和更加不稳定的能量真空泡。柳承挣扎着，将最后的精神力灌注到“灰烬”盒子之中。盒子上古老的纹路逐一亮起，发出越来越强的、与脚下这片破碎大陆深处那古老心跳共鸣的辉光。

“快啊……再快一点……”他嘴角还挂着血迹，意识因透支而模糊，全靠一股意志支撑。

星尘跪坐在一旁，双手按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闭着眼，以自己的方式引导着、安抚着、放大着那股来自地底的、被“灰烬”引动的磅礴力量。她的鼻血再次淌下，滴落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紫色的冰晶。

磐石站在他们身前，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他破损的身躯挺得笔直，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那个不断扭曲膨胀的能量真空泡，以及四周因逻辑陷阱崩溃而再次变得蠢蠢欲动的能量怨灵。他的重型脉冲步枪能量指示灯早已泛红，但他依旧稳稳地握着。

“烛龙”的警告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警告！高维能量锁定！‘观测者’主力舰队已抵达近地轨道！检测到多重战略级武器充能！目标：本区域！优先级：最高！预计第一轮打击抵达时间：3分钟！”

来了！最后的审判即将降临！来自深空的冰冷目光，终于投向了这片试图反抗的冰原！

几乎在警告发出的同时，一道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之外的纯粹毁灭光束，无视了物理距离，瞬间穿透冰层和岩壁，直接出现在空腔顶部，如同上帝之矛，悍然轰向正在与“灰烬”共鸣的能量真空泡区域！

这道光束并非能量攻击，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抹除！它所过之处，空间本身都在塌陷、湮灭！那些游荡的能量怨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为虚无！

目标明确——要在星球意志被完全激活前，摧毁这个关键的共鸣点，连同柳承三人一起，彻底抹去！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不——！”柳承发出绝望的嘶吼，眼看所有的努力就要在最后关头化为泡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默如山的磐石，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机械义体的极限，甚至带出了一丝残影！他没有试图用武器攻击那根本无法理解的毁灭光束，而是做了一件让柳承目眦欲裂的事情——

他猛地转过身，完好的左手并非推开柳承和星尘，而是用一股巧劲，将他们连同那个发光的“灰烬”盒子一起，狠狠地推向平台后方一处相对凹陷、有巨大金属结构残骸遮挡的区域！

同时，他那只破损的、不时迸射电火花的右臂机械残骸，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不稳定的一股能量——并非攻击，而是过载！彻底过载！

“走！”磐石的电子合成音只吼出了这一个字，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下一秒，那毁灭性的规则光束已然降临！

磐石没有后退，没有闪避。他用他那庞大的、伤痕累累的机械身躯，如同最坚实的盾牌，义无反顾地迎向了那足以抹除空间的可怕光束！

他抬起了那只正在疯狂过载、即将爆炸的机械右臂，对准了光束的核心！

“嗡——！！！！”

难以想象的冲击爆发！

规则抹杀光束与机械义体过载的能量、磐石那经过无数次强化的生物躯体、以及他那坚韧到极致的意志，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

没有爆炸声。

只有一种令人牙齿发酸的、物质和规则被强行湮灭的悲鸣！

刺眼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柳承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身后的金属残骸上，眼前一黑，只来得及将星尘和“灰烬”盒子死死护在身下。

光芒持续了数秒，才缓缓散去。

柳承挣扎着抬起头，视野模糊，耳鸣不止。

他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磐石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迎击的姿态。

但他大半个身躯，从右肩到左腹，连同那条过载的机械臂，已经消失了。不是融化，不是破碎，而是像被橡皮擦掉一样，彻底湮灭，边缘处闪烁着可怕的、不断侵蚀的规则乱流电弧。

剩余的左半身焦黑一片，生物组织碳化，裸露的机械结构熔化后又凝固成怪异的形状。唯有那颗金属头颅还算完整，深色的面罩已经破碎，露出下面半张被严重灼伤、却依旧棱角分明、写满了坚毅的脸庞，和一只缓缓黯淡下去的、却依旧睁着的左眼。

他用他的身体，他的生命，他的一切，硬生生扛住了那规则抹杀光束最核心、最致命的威力！为柳承和星尘，争取到了那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一瞬间！

“……任……务……”磐石残破的喉部发出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辨认的电子杂音，“……完……”

最后一个字未能出口，那残存的左半身躯体，再也无法支撑，缓缓地、沉重地向后倒去，砸在冰冷的平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溅起的，不是鲜血，而是融化的金属和碳化的尘埃。

EZ-07，“磐石”，于此役尽忠。

“不——！！！”柳承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挣扎着想要爬过去。

但“观测者”的攻击并未停止。第一波规则抹杀被磐石以生命为代价抵消了大部分，但逸散的能量依旧重创了这片区域。更多的毁灭光束正在凝聚！

“警告！第二轮打击准备中！倒计时：15秒！”“烛龙”的警报声如同催命符。

与此同时，被磐石用生命保护下来的“灰烬”盒子，仿佛感受到了守护者的牺牲，其上的光芒骤然变得无比炽烈！与地底星球意志的共鸣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嗡——！！！

整个南极冰盖剧烈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以他们所在空腔为中心，一道无比粗壮、无比凝实、蕴含着滔天怒意和悲怆的幽蓝光柱，猛地冲破冰层，撕裂岩壁，如同苏醒巨神的复仇之矛，悍然射向苍穹，直冲那悬浮于近地轨道的“观测者”舰队！

这道光柱，不仅仅蕴含着星球的力量，更融入了一位忠诚战士最后的不屈意志！

光柱精准地命中了一艘刚刚完成充能、正准备发射第二轮打击的“观测者”主力舰！

那艘造型狰狞、科技远超人类想象的战舰，其强大的护盾在幽蓝光柱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洞穿！舰体结构并未爆炸，而是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从被击中的部位开始，急速地冻结、崩解、还原成最基础的粒子！

仿佛星球意志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着对入侵者的净化权柄！

一轮攻击，一艘主力舰陨灭！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柳承瘫倒在地，望着那通天彻地的光柱和星空中爆开的无声烟火，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

星尘也抬起头，望着光柱，轻声啜泣：“磐石叔叔……变成了光……”

南极的星球意志被彻底激活了！它成为了夜空中最耀眼的靶心，吸引了所有“观测者”舰队的注意力和火力！

“检测到‘观测者’舰队火力转移！全部指向南极光柱！”“烛龙”核心报告，“幽灵行动窗口已开启。倒计时未知。”

代价是巨大的。

柳承看向不远处那具残破的、冰冷的躯体，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愤怒。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与“灰烬”共鸣的能量真空泡，因为过度抽取能量而变得极度不稳定，开始向内塌缩！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传来，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进去！

“烛龙”艰难地启动引擎，试图稳住舰体。

柳承死死抓住固定物，另一只手紧紧抱着“灰烬”盒子和星尘。

塌缩的中心，并非纯粹的虚无，而是隐约浮现出一个……由纯粹幽蓝能量构成的、巨大的、冰冷的眼睛的虚影！那眼睛漠然地扫过空腔，扫过柳承，最后定格在磐石那残破的躯体上。

然后，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磐石那残存的躯体，将其拉向了塌缩的能量真空泡中心！

“不！放开他！”柳承徒劳地嘶喊。

但那股力量无可抗拒。磐石的躯体消失在幽蓝的光芒中，仿佛被星球意志本身所接纳、吞噬。

塌缩达到了极致，然后猛地向外爆发出一圈柔和的、却带着无尽悲伤的能量涟漪，扫过整个空腔，抚平了所有创伤，也彻底净化了所有“编织者”的残余。

能量真空泡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个光滑如镜的半球形凹陷。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道依旧贯通天地的幽蓝光柱，和星空深处激烈的能量交锋光芒，证明着战斗仍在继续。

柳承跪在冰冷的平台上，望着磐石消失的地方，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嵌入了掌心。

牺牲，从未停止。

而他们的战斗，还必须继续。

为了生者，也为了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