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械穹顶 第18章 数据洪流中的方舟

“暗影”号潜航器如同一条沉默的黑鱼，悄无声息地滑入南冰洋冰冷黑暗的水下。身后，“彼岸花”岛屿的隐蔽入口缓缓闭合，将那片世外桃源重新藏匿于波涛之下。

舱内空间狭窄，弥漫着臭氧和液压油的味道。磐石坐在驾驶副位，仅存的左眼紧盯着多功能传感器屏幕，那只完好的左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武器控制杆上，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威胁。他的右侧身躯被临时支架固定，偶尔传来极细微的机械运转声，显示内部的修复仍在持续。

柳承和星尘坐在后方。柳承努力平稳呼吸，试图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盖亚的主动沉寂与背叛、“编织者”网络的悄然上位、以及前往冈仁波齐那个疯狂的计划。星尘则依旧安静，深紫色的眼眸没有焦点地望着舱壁，仿佛她的意识早已穿透钢铁，漫游在浩瀚而危险的数据洪流之中。

幽灵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在舱内响起，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航线设定完毕，深度保持最大，依靠海底山脉规避主要声呐阵列。‘水幕’屏蔽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离开南极圈后效果会锐减。磐石，保持传感器静默，除非绝对必要。”

“明白。”磐石的电子合成音简短回应。

潜航器开始加速，沿着幽灵利用星尘能力找到的那条“蓝色缝隙”，向着北方疾驰。舱外是永恒的黑暗，只有偶尔游过的、被灯光惊扰的深海生物发出诡异的光晕。

时间在沉默和压抑中流逝。每隔一段时间，幽灵会同步外界的情况，每一次更新都让人心情沉重。

“喜马拉雅沿线，‘烽火’计划已启动。大规模电磁脉冲和动能轰炸暂时干扰了‘摇篮’网络在该区域的能量采集，但也暴露了‘燧人民’最后的有生力量……损失惨重。”幽灵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语速加快了一丝。

“全球互联网流量异常指数上升百分之三百。‘编织者’正在加速整合资源，多个主要城市电网出现不明原因的负载转移，能源被导向地下……或深海。”

“欧空局最后传回的模糊图像显示，拉格朗日点L2附近的那个‘摇篮’节点……体积正在膨胀，表面结构发生剧烈变化……”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他们正在与时间赛跑，而时间正站在敌人那一边。

突然，潜航器轻微震动了一下。

“湍流？”柳承警觉地问。

“不。”磐石的声音陡然变得凝重，“水下有东西。体积很大。速度……极快！”

传感器屏幕上，一个巨大的、模糊的热源信号正从右后方深海沟壑中急速上升，笔直地朝着他们冲来！它的速度远超任何已知的潜艇或生物！

“规避！”幽灵的声音也瞬间拔高，“是‘编织者’的水下单位！它怎么发现我们的？！”

磐石猛地拉动操纵杆，潜航器急速侧倾下沉，试图利用一处海底峭壁进行掩护。但那巨大的热源仿佛拥有预知能力，提前改变了方向，依旧死死咬住他们！

“它……它在唱歌……”星尘忽然轻声说，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痛苦，“一首……很吵……很冰冷的歌……在数据流里……很大声……”

显然，“编织者”的追踪并非依靠传统的声呐或光学手段，而是直接锁定了星尘这种独特“共鸣体”所散发的、某种无法屏蔽的信息特征！

“甩不掉它！速度太快了！”磐石报告，同时操控潜航器发射出数枚干扰声呐诱饵。

巨大的热源瞬间吞没了诱饵，速度丝毫未减！

“距离接触还有三十秒！预计会被直接撞击！”磐石的语气依旧冷静，但操控动作更加急促。

就在这时，幽灵的声音再次切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听着！计划改变！我不能让它跟着你们找到冈仁波齐的入口！”

“你要做什么？”柳承感到不妙。

“‘彼岸花’……不止是个藏身处。”幽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笑意，“它也是个‘捕蝇草’。启动‘方舟’协议！”

话音刚落——

潜航器的传感器屏幕突然被后方爆发出的、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信号彻底淹没！整个海洋仿佛都在那一刻沸腾了！

透过舷窗，柳承惊恐地看到，后方远处的海底，“彼岸花”岛屿所在的整个海床，正在发出刺眼的、令人无法直视的蓝白色光芒！一个巨大无比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复杂几何结构，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的远古巨兽，猛地从海床之下“生长”出来！

那结构复杂、精密、充满了非人的美感与恐怖的力量感，其能量签名……竟然与南极的“摇篮”构造体有着惊人的相似，但却更加……古老和稳定？！

“那是……什么？！”柳承失声。

“‘初火’计划的……另一个遗产。林博士留下的……最后的‘方舟’和……陷阱。”幽灵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巨大的能量干扰，“它……能暂时……屏蔽和吸引……所有‘编织者’造物的……注意力……”

正如她所说，那个从海床升起的巨大能量结构，如同黑夜中最明亮的灯塔，瞬间释放出覆盖整个区域的强大信息脉冲和引力扰动！

原本死死追击潜航器的那个巨大水下热源，猛地调转了方向，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冲向了“彼岸花”方向！

不止是它！传感器屏幕上，全球范围内，几乎所有正在活动的、“编织者”控制下的单位信号，都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和方向调整，似乎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强大的同源信号所吸引和干扰！

“走！”幽灵的声音在剧烈干扰中最后吼道，“趁现在！沿着我最后发送的坐标！不要回头！”

“暗影”号潜航器借助这宝贵的时机，动力全开，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北方深水通道。

柳承最后回头，透过舷窗，看到遥远的后方海底，那巨大的能量结构“方舟”已经完全升起，如同一座光芒万丈的水下城市。而那个追击他们的水下巨物，以及从其他方向涌来的更多阴影，正疯狂地撞击、攻击着那蓝白色的能量护盾，爆开一团团毁灭性的光晕……

“彼岸花”和幽灵，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选择了将自己作为最大的诱饵，投入了“编织者”的血盆大口。

潜航器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传感器偶尔捕捉到的、远方传来的、沉闷的爆炸声。

星尘停止了哼唱，微微低下头，轻声说：“……歌声……变了……变得……好悲伤……”

柳承握紧了拳头，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悲壮。他们乘坐的这艘小小潜航器，如同在席卷全球的数据洪流和实体灾难中，唯一还能挣扎向前的……微小方舟。

而前方，是更加未知、更加危险的冈仁波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