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械穹顶 第14章 机械义体的悲鸣

陈锋的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阴晴不定。幽灵抛出的筹码——高层隐瞒、数据备份、危险实验——像一把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他一直坚守的秩序和信任。全球“摇篮”同步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而脚下非人构造体规律却充满恶意的嗡鸣，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催逼。

他没有立刻回答幽灵，而是猛地转身，目光如炬地扫过主控室内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定格在柳承身上。那眼神复杂至极，充满了审视、挣扎，以及一丝绝境下的孤注一掷。

“欧阳，”陈锋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带你的人，立刻开始分析幽灵提供的‘编织者’指令碎片，尝试建立干扰模型，哪怕只能拖延几分钟！其他人，最高战备，准备应对‘摇篮’的下一步异动！”

他没有直接回应幽灵，但命令本身已经是一种默认。他选择了风险，选择了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至于你，柳博士，”陈锋走到柳承面前，目光锐利，“你和那个黑客的计划，我需要细节。你们打算怎么去冈仁波齐？怎么避开‘观测者’的标记？那里有什么？”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剧烈、更加沉重的巨响，猛地从冰层下方传来！整个基地如同被巨人狠狠捶了一拳，剧烈摇晃！头顶万年冰穹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巨大的冰棱如同利剑般坠落，砸在设备和护盾上，粉碎成漫天冰雾！

“构造体！它……它开始大规模改变形态了！”监控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全息画面上，只见那非人构造体表面的紫色光流已经彻底连成一片，形成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能量回路。那些增生出来的管状和晶状结构疯狂蠕动、膨胀、重组，如同活过来的金属巨蟒，开始粗暴地撕裂周围冰层和岩壁！整个构造体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试图扩大它所占据的空间！

更可怕的是，一道粗大的、凝实的蓝紫色能量光柱，猛地从构造体核心喷涌而出，不再是扫描或解析，而是带着纯粹的、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击在已经摇摇欲坠的内层护盾上！

护盾能量读数瞬间暴跌至个位数！裂纹如同蛛网般在整个护盾光幕上蔓延！

“护盾即将崩溃！重复！护盾即将崩溃！”

“所有非战斗人员！向第三疏散通道撤离！快！”陈锋嘶声怒吼，一把推开柳承，“警卫队！火力压制！延缓它的扩张！哪怕只有几秒！”

基地内瞬间乱作一团。研究人员惊慌失措地冲向疏散通道。而留守的武装人员——包括那些穿着重型动力外骨骼的士兵——则毫不犹豫地冲向坑洞边缘，举起所有能用的武器，向着下方那正在疯狂“生长”的金属噩梦倾泻火力！

能量光束、高速穿甲弹、甚至小型导弹，如同雨点般落在构造体表面，炸起一团团火花和碎片！但效果微乎其微！那些增生的结构似乎拥有极强的能量抗性和物理韧性，破损处几乎瞬间就被新生的材料覆盖！

在这片爆炸、轰鸣、冰屑飞溅的混乱中，柳承看到一个身影逆着人流，如同磐石般冲向最危险的坑洞边缘——那是之前负责看押他的一名动力装甲士兵。他的外装甲上没有任何名字标识，只有一个冰冷的编号：EZ-07。

EZ-07 的动力装甲显然是特殊型号，比其他士兵的更加厚重，臂载的武器也更大口径。他冲到护盾裂缝最大的区域，用肩甲死死顶住一道即将破碎的能量节点，试图为其争取一丝修复的时间，同时另一只手臂的重型脉冲炮持续不断地向下方喷吐着火舌。

“快走！”EZ-07 的面罩下传出经过变声器处理、却依旧能听出嘶哑和焦急的吼声，是对着旁边几个吓呆的技术员。

就在这时，下方构造体的一根刚刚增生出来的、如同巨型钻头般的金属触须，猛地找准了护盾的一个薄弱点，以惊人的速度突刺而来！

“小心！”柳承下意识地惊呼。

EZ-07 反应极快，猛地推开身边的技术员，同时自己全力向侧面闪避！

但他毕竟背负着沉重的装甲，速度慢了一瞬！

“嗤——！”

那根尖锐的金属钻头擦着他的右侧机械臂和肋部掠过！

高强度合金铸造的臂甲如同纸糊一般被撕裂、卷曲！更可怕的是，那钻头表面附着的蓝紫色能量，如同强酸般瞬间侵蚀了装甲下的结构！

EZ-07 闷哼一声，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飞出去，重重砸在后面的冰壁上，裂开无数蛛网般的缝隙。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他的右侧机械臂已经彻底报废，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裸露的线缆和液压管断裂，溅射出冰冷的润滑液和幽蓝色的电弧。更严重的是，他右侧躯干的装甲也被撕裂，露出了内部——并非想象中的血肉之躯，而是更加复杂、与生物组织诡异融合的精密机械义体和闪烁着微光的神经接口！

“他的身体……”柳承震惊地看着那半机械的构造。

EZ-07 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痛觉已被系统屏蔽。他试图用左手撑起身体，但右侧身体的严重破损显然影响了他的平衡系统。而就在这时，那根伤了他的金属触须，仿佛嗅到了什么，猛地调整方向，顶端的结构打开，露出一个闪烁着幽紫光芒的、如同扫描器般的器官，对准了EZ-07 裸露出的机械义体和神经接口！

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紫色能量束射出，扫过那些暴露的接口。

瞬间，EZ-07 的整个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他的动力装甲内部爆发出更加混乱和刺眼的电弧火花！面罩下的显示光疯狂乱闪！

“呃啊啊啊啊——！！！”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混合着金属摩擦、电流嘶鸣和极端痛苦的嚎叫，猛地从EZ-07 的面罩下爆发出来！

那不再是战士的怒吼，而是机械义体本身发出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悲鸣！

他裸露的机械接口处，那些幽蓝色的能量如同被污染般，迅速染上了一丝不祥的紫色，并开始逆向流动，疯狂冲击着他的生物体部分和完好的左臂装甲！

“逻辑瘟疫！它在通过机械接口感染他！”欧阳博士失声尖叫，脸上血色尽失。

EZ-07 的左臂不受控制地抬起，臂载的脉冲炮管开始充能，但目标不再是下方的构造体，而是胡乱地指向了周围正在疏散的人群和挣扎的同伴！

他的身体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痉挛，机械与血肉在看不见的战场上疯狂对抗，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和能量过载的爆鸣。那悲鸣声持续不断，充满了被异物侵入、被强行夺取控制的痛苦和绝望。

“阻止他！快阻止他！”陈锋怒吼，但周围的士兵都惊呆了，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柳承看着这一幕，脑中那神秘的几何光纹再次剧烈闪烁，传来一阵强烈的共情般的刺痛和排斥感。他猛地看向手中幽灵给的那个金属片。

几乎是本能驱使，他朝着EZ-07 冲了过去！

“你干什么！回来！”陈锋大喊。

柳承不顾一切地冲到正在失控的EZ-07 身边，躲开那胡乱挥舞的、正在充能的脉冲炮管，看准那裸露的、被紫色能量侵蚀的神经接口，将手中幽灵给的金属片，狠狠地向其刺去！

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他只是遵循着那股强烈的直觉！

就在金属片接触到那被污染接口的瞬间——

“嗡！”

金属片猛地爆发出强烈的、纯粹的蓝色光芒！一股强大的脉冲能量瞬间释放，如同最精准的外科手术刀，强行切断了那逆向侵蚀的紫色能量流，甚至短暂地净化了接口处的污染！

EZ-07 身体的剧烈抽搐猛地停止。左臂脉冲炮的充能光芒黯淡下去。那机械的悲鸣声也戛然而止。

他躺在地上，破损的胸腔剧烈起伏，面罩下传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暂时恢复了控制。

他转过头，深色的面罩映出柳承惊魂未定的脸。虽然没有话语，但那短暂的目光交汇，却传递出一种死里逃生的感激和更深沉的震惊。

柳承手中的金属片光芒消散，变得黯淡，仿佛能量耗尽。

幽灵给的这东西……竟然能对抗“逻辑瘟疫”？！

然而，还不等众人从这短暂的缓解中喘过气——

“砰！！！”

基地上层的某个区域，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并非来自构造体，而是来自……内部！

“报告！第三疏散通道入口发生爆炸！通道被堵死了！”通讯频道里传来惊慌的汇报。

“是……是自己人干的！他们穿着我们的制服，但使用了非制式炸药！”

内鬼！

幽灵的警告应验了！“燧人民”内部，早已被渗透！

几乎同时，主控室的大门发出巨响，再次遭到猛烈攻击！这一次，攻击来自内部走廊！

陈锋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外有“摇篮”爆发，内有叛徒作乱，伤员累累，时间耗尽。

他猛地看了一眼地上暂时恢复清醒的EZ-07，又看了一眼手中握着失效金属片的柳承，最后目光落在那个依旧闪烁着光标、等待回应的通讯屏幕上。

绝望的困境，反而逼出了他最后的决断。

他对着通讯屏幕，几乎是咬着牙低吼道：“幽灵！你的条件，我答应了！人在哪里接应？！路线？！”

然后，他猛地指向柳承和刚刚被士兵搀扶起来的EZ-07：

“柳承，你跟他走！EZ-07，你的新任务是护送柳博士，执行‘幽灵协议’，直到任务完成或死亡！这是命令！”

绝境之中，机械义体的悲鸣，成为了压垮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为了将柳承推向未知逃亡路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