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隐仙 第2章 青铜残片

夜色渐深，古玩街的人流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暑气稍退而更显稠密。林凡却感觉自己像个误入藕花深处的孤舟，周遭的喧嚣与人语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真正触及他的内心。

他机械地迈着步子，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一个个摊位。那些被摊主们吹嘘得天花乱坠的“官窑瓷器”、“帝王绿翡翠”、“祖传宝贝”，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堆堆形状各异的旧物，引不起半分波澜。生活的重压早已磨平了他对这类“雅趣”的最后一点好奇心。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街尾。这里的灯光明显黯淡了许多，摊位也变得稀疏，顾客更是寥寥。与主街的热闹相比，此处更像是被遗忘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混合着尘土和锈迹的气息。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角落里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地摊。

摊主是个蜷缩在阴影里的干瘦老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耷拉着眼皮，对过往行人爱答不理。他的摊子上零零散散地摆着些东西：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几个缺口裂璺的粗瓷碗，几本封面模糊的旧书，还有几件看不出本来面目、沾满泥污的小物件。整个摊子都透着一股“破落户”的气息。

林凡本欲直接走过，脚步却莫名地顿住了。

他的视线，被摊子角落里一块东西牢牢吸引。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残片，边缘不规则，厚薄不均，通体覆盖着厚厚的、绿油油的铜锈，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材质。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被岁月遗弃的废铁，与周围那些“破烂”融为一体，毫不起眼。

然而，就是这样一块东西，却让林凡的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攫住了他。不是激动，不是渴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无数次摩挲过它，那上面的每一道纹路，都本该印在他的指尖，刻在他的脑海。

鬼使神差地，他蹲下身，目光落在那些被铜锈覆盖、若隐若现的纹路上。

纹路极其古老、复杂，并非他所知的任何一种文字或图案，扭曲盘绕，带着一种蛮荒苍凉的气息。它们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隐遵循着某种难以理解的韵律。林凡凝视着它们，精神竟有些恍惚，仿佛灵魂要被吸入那一片片斑驳的绿锈深处。

“看上什么了？”

干涩沙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林凡的出神。是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摊主老头，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珠在昏暗光线下打量着林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林凡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心神，暗笑自己大概是魔怔了。一块破铜烂铁而已，怎么会产生那种奇怪的感觉？定是最近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

他随手拿起摊位上的一本封面残破、纸张泛黄的旧版《山海经》，掩饰性地翻看了两页，问道：“老板，这本书怎么卖？”

老头瞥了一眼那本旧书，懒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三十。”

林凡没有还价，他现在心思并不在书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指向那块青铜残片，故作随意地问道：“那块……铜片呢？”

老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随即又变回那副懒散模样：“哦，那个啊，搭头。你买点别的，看着给个十块二十块，或者直接送你都行。”

他的语气平淡，显然根本没把这残片当回事。这也印证了林凡之前的判断，这确实就是块没人要的破烂。

“搭头么……”林凡低声重复了一句，心中那莫名的悸动却又清晰起来。他摩挲着手中《山海经》粗糙的封面，沉吟片刻。三十块钱买本旧书，对他现在的经济状况来说算是小小的奢侈，但……若能附带得到那块让他感觉奇异的残片……

最终，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牵引感战胜了理智。他掏出手机，对老头说：“这本书我要了，这块铜片……就按您说的，当个搭头吧。”

他付了三十块钱，将旧书和那块沉甸甸、冰凉凉的青铜残片一起拿在手里。

残片入手的感觉比他想象的更沉，触手是一片粗粝的冰凉，上面的铜锈有些扎手。那奇异的熟悉感再次涌现，但当他刻意去感受时，却又缥缈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老头收了钱，又恢复了那副半睡半醒的样子，不再理会林凡。

林凡拿着两样东西，转身离开这个冷清的角落。他没有再逗留，径直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回到那个狭小闷热的房间，他将那本《山海经》随手放在床头，然后拿起那块青铜残片，在灯光下仔细端详。

昏暗的灯光下，残片更显破旧不堪。除了那古怪的纹路，实在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他用指甲抠了抠上面的铜锈，坚硬异常，纹丝不动。

“大概是我想多了。”林凡自嘲地笑了笑，连日来的压力和精神疲惫，确实容易让人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块不知从哪个废旧机器或者破烂铜器上掉下来的碎片，能有什么特别？或许只是因为它古老的造型，触发了自己作为文科生对历史遗物本能的敏感罢了。

他摇了摇头，将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期待抛诸脑后。现实的压力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再次将他包裹。母亲的医药费、下个月的房租、渺茫的工作前景……这些才是他需要面对的真实世界。

他将青铜残片随手放在了窗台上，那里堆着几本他平时翻看的书和一些杂物。残片混入其中，立刻变得毫不显眼，就像它曾经在那个旧货摊上一样，平凡，不起眼。

去卫生间用冷水胡乱冲了把脸，试图洗去疲惫和烦躁。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带着血丝的自己，林凡深吸了一口气。

生活还要继续，明天，还得继续去投简历，去找工作。

他躺回床上，拿起那本刚买的旧版《山海经》，随意翻看着里面光怪陆离的神话传说。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刑天舞干戚……这些远古的先民，在与自然和命运的搏斗中，展现出了何等的顽强与不屈。

对比之下，自己眼前的这点困境，又算得了什么呢？

书本的墨香和纸张特有的陈旧气味，稍稍安抚了他焦躁的心绪。不知过了多久，倦意如潮水般涌来，他手中的书滑落一旁，沉沉睡去。

窗外的月光，如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透过玻璃，流淌进这间小小的出租屋。

一缕清辉，恰好落在了窗台那块布满铜锈的青铜残片之上。

月光浸润之下，那些古老而扭曲的纹路，似乎极其细微地、若有若无地……闪烁了一下。

旋即，一切恢复原状。

残片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与窗台、与书本、与这间屋子里的所有平凡物件一样，沉浸在夜的静谧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那如水月光，依旧温柔地覆盖着它，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洗礼，等待着某个契机的到来。

而床上熟睡的林凡，对此一无所知。他的眉头在睡梦中微微蹙起，似乎仍在为明天的生计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