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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山。
这座曾经九州正道第一峰，如今只剩下半截残骸。主殿崩塌，偏殿倾颓，护山大阵的灵光早已熄灭，只留下焦黑的阵基如墓碑般伫立在废墟间。
魔潮退去时，带走了污染，却带不走死亡。
楚灵儿一行三十余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看来……凌霄殿比青云峰还惨。”墨长老咳嗽着，用傀儡探查前方道路，“魔气残留很低，但建筑损坏程度几乎是百分之九十。真魔降临前，这里可能就已经……”
他没有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明白：陆青云很可能早就做好了“撤离”的准备——在真魔彻底降临前，他就放弃了凌霄殿。
“找密室。”楚灵儿声音沙哑，握紧青鸾剑残柄，“赵无痕记录里提到的地方。”
根据玉简中的零散信息，陆青云的私人密室不在主殿，也不在常规的长老洞府区，而是藏在后山“思过崖”底部——一个理论上灵气稀薄、无人问津的惩戒之地。
队伍沉默前行。
穿过主殿废墟时，有弟子在瓦砾间发现了异常。
“楚师姐！这里有……尸体。”
不是普通弟子的尸体。
是凌霄殿核心长老，一共七人，整齐排列在残破的大殿中央，死状安详——更像是自绝心脉，而非被魔物所杀。
更诡异的是，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枚黑色的玉牌，玉牌表面刻着扭曲的符文，散发着微弱的空间波动。
“传送玉牌？”墨长老捡起一枚，仔细感知后脸色骤变，“不是普通的传送……是定向破界符！他们要传送到某个……特定的小世界！”
“但他们没走成。”楚灵儿看着那些尸体，“为什么？”
一名天机阁弟子蹲下身检查：“死亡时间……大约在真魔第三只爪子出现前半个时辰。他们是提前自尽的。”
“也就是说，”墨长老声音发沉，“陆青云命令核心长老们通过破界符撤离，但他们选择了留下，自尽殉道？”
“不。”楚灵儿摇头，“看他们的表情。”
众人细看——那七名长老脸上，不是殉道的决绝，而是……
恐惧。
深入骨髓的恐惧。
仿佛看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他们不是自愿留下的。”楚灵儿缓缓道，“是‘走不了’——或者，他们发现要去的‘地方’，比死更可怕。”
她看向后山方向：“先去密室。答案应该在那里。”
---
思过崖底。
这里比想象中更隐蔽。
入口不是山洞，也不是阵法门户，而是一口看似废弃的枯井。井底无水，只有厚厚的落叶和淤泥。
但墨长老用傀儡探查后确认：井壁三丈深处，有一个微型的空间折叠点——需要特定法诀才能开启。
“赵无痕的玉简里没有法诀。”墨长老皱眉。
“不需要。”楚灵儿走到井边，伸出手。
不是结印，而是——将一丝剑意渗入井壁。
剑骨虽损，但本质仍在。她对“规则”的感知，远超常人。
三息后，她找到了。
“这里……有一个‘剑意锁’。”她轻声道，“只有特定剑道境界的人才能触发。赵无痕打不开，陆青云也没指望他能打开。”
“那为什么留下线索？”
“因为……”楚灵儿眼神复杂，“这个锁，需要‘青云剑意’。”
她曾是青云真传，修的正是青云剑诀。
陆青云算到了她会来。
或者说，算到了“青云传人”会来。
“他在等我们。”楚灵儿说着，引动体内残存的青云剑意——虽然剑骨受损，但根基还在。
嗡。
井壁亮起微光，空间折叠点缓缓展开，露出一道向下的石阶。
“小心埋伏。”墨长老拦住要第一个下去的楚灵儿，操控两具傀儡探路。
没有陷阱。
只有一条长长的、向下延伸的甬道，两侧石壁光滑如镜，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不是修真界常见的符文体系，而是更古老、更扭曲的文字。
“上古灵文。”墨长老辨认出一些，“而且是……祭祀用的灵文。这里不像密室，更像……”
“祭坛。”楚灵儿接话。
她感觉到了。
越往下，空气中弥漫的“规则波动”就越明显。那不是灵气，也不是魔气，而是某种……更本源的东西。
甬道尽头，是一扇石门。
门上没有锁，只有两个凹槽。
左边的凹槽，形状和凌霄殿掌门令牌完全一致。
右边的凹槽，则是……一个手掌印。
“需要陆青云本人的掌门令，以及他的血脉或神魂印记。”墨长老脸色难看，“我们进不去。”
楚灵儿沉默片刻，走上前。
她没有掌门令。
但她将手按在了右边的凹槽上。
不是尝试开启——而是将残存的青云剑意，混合着一丝林不凡教她的“天机阁权限波动”，强行注入！
她在赌。
赌陆青云设下的这个“锁”，本质是一个筛选机制：筛选“有资格知道真相”的人。
而她，作为青云真传、天机阁核心、剑骨拥有者、斩伤真魔之人……
够不够资格？
石门震颤。
门上的符文开始流转，光芒忽明忽暗，仿佛在“判断”。
十息后——
咔。
石门向两侧滑开。
没有机关，没有攻击。
只有一间不大的石室，和石室中央……
一口棺。
不是石棺，不是玉棺，而是一口透明的、仿佛水晶打造的棺椁。
棺内躺着一个人。
陆青云。
但他不是尸体。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面色红润，仿佛只是沉睡。身上穿着的不再是掌门道袍，而是一件绣满星辰图案的奇异长袍。
棺椁旁，立着一块石碑。
碑上刻着的，不是墓志铭，而是一段话：
＞ **后来者：**
＞
＞ **若你看到此棺，说明九州大劫已至，而我还未“归来”。**
＞
＞ **不必试图唤醒我——此刻躺在这里的，只是我一缕分魂所化的‘坐标锚点’。**
＞
＞ **我的本体，已在三百年前通过‘上古飞升台’，前往‘源界’。**
＞
＞ **真魔非魔，乃源界监察使，职责是清除“试验场”的异常变量。**
＞
＞ **玩家非客，乃源界筛选的“灵能适配者”，本应有序进入，逐步同化。**
＞
＞ **林不凡，是最大的变量。**
＞
＞ **天机阁，是规则的裂缝。**
＞
＞ **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在加速“格式化”进程。**
＞
＞ **若想拯救此界，找到飞升台残骸，启动“重启程序”——那会抹去所有异常，包括玩家，包括天机阁，包括……你们。**
＞
＞ **但此界会回归正轨，成为源界稳定的“培育区”。**
＞
＞ **选择在你们。**
＞
＞ **——陆青云（九州历第七代监察者）留**
石室内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盯着碑文，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陆青云……是监察者？”一名弟子喃喃，“真魔是……同事？”
“试验场……培育区……”墨长老声音发颤，“所以九州，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养殖场？”
楚灵儿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着棺中陆青云的“分魂躯体”，看着那平静的睡颜。
原来如此。
三百年前废掉师尊修为，不是嫉贤妒能。
设局魔窟囚禁，不是私人恩怨。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护试验场稳定”。
师尊发现了什么？是发现了世界的虚假，还是发现了玩家的本质？所以陆青云要清除他？
而真魔降临，不是偶然灾劫，而是“格式化程序”——因为师尊创立天机阁，引入玩家，让这个试验场出现了太多“异常变量”。
所以系统要清理。
所以真魔要降临。
所以……师尊不得不死。
“哈……”楚灵儿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苍凉，“所以师尊拼上性命击退的，根本不是入侵者，而是……世界的清洁工？”
“而我们……”她看向身后众人，“我们这些幸存者，只是侥幸没被擦掉的……污渍？”
“灵儿，冷静。”墨长老按住她的肩，“碑文只是一面之词。陆青云说的未必是真相，至少不全是。”
“那什么是真相？”楚灵儿反问，“师尊死了，天机阁毁了，玩家消失了，系统休眠了——这些是不是真相？”
墨长老语塞。
楚灵儿走到石碑前，伸手触摸那些刻字。
“他说，重启程序会抹去所有异常，包括我们。”
“他说，这样世界会回归正轨。”
“他说……选择在我们。”
她收回手，转身面向众人：
“你们觉得，该怎么选？”
众人面面相觑。
一名年轻弟子犹豫道：“如果……如果重启能救这个世界，让灵气恢复，让魔气消散，让凡人不再受苦……那我们……牺牲也值得吧？”
“值得？”另一名年长修士冷笑，“凭什么牺牲的是我们？就因为我们知道了真相？陆青云自己跑了，留我们在这里等死？”
“可如果试验场是真的，我们就算活着，也不过是源界的‘培养皿’里的细菌！”
“细菌也想活！”
争论声渐渐响起。
楚灵儿没有制止。
她只是看着，听着。
然后，她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师尊还活着，他会怎么选？”
争论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向她。
楚灵儿走到棺椁旁，看着里面沉睡的陆青云分魂，轻声说：
“师尊当年可以选择顺从。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安心当他的青云真传，百年后接任掌门，成为陆青云的接班人，继续维护这个‘试验场’。”
“但他没有。”
“他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揭露虚假，打破规则，哪怕与全世界为敌。”
“为什么？”
她转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因为对他来说，虚假的安宁，不如真实的挣扎。”
“被圈养的‘正轨’，不如自由的‘异常’。”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我的选择是：不重启。”
“哪怕这个世界是试验场，哪怕我们是培养皿里的细菌，哪怕最终会被格式化……我也要站着死，而不是跪着活。”
她拔出青鸾残剑，剑尖指向棺椁：
“我要找到飞升台残骸——但不是为了启动重启程序。”
“是为了……去源界。”
“去问问那些高高在上的‘监察者’，凭什么决定我们的命运。”
“去把师尊没走完的路，走完。”
石室内鸦雀无声。
但渐渐地，有人握紧了手中的法器。
有人挺直了脊梁。
有人眼中重新燃起了火。
墨长老笑了，笑出了眼泪：“好……这才像林不凡的徒弟。”
他走到楚灵儿身边：“不过要去源界，我们得先找到飞升台残骸。陆青云碑文里没提位置。”
“他知道。”楚灵儿看向棺椁，“这缕分魂，不止是坐标锚点——还是‘引导者’。”
她再次将手按在棺椁表面，这一次，不是剑意，而是……天机阁的核心权限波动。
虽然系统休眠，虽然林不凡已逝，但那份“改变规则”的意志，还在。
嗡！
棺椁亮起。
陆青云的分魂缓缓睁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情感，只有纯粹的、机械的清明。
“检测到天机阁核心波动。”分魂开口，声音冰冷，“变量继承者，你已做出选择？”
“是。”楚灵儿直视他，“飞升台在哪？”
“九州四海，九天十地，飞升台有九处残骸。”分魂平静道，“最近的一处，在东海归墟之眼——也是真魔此次降临的裂缝源头。”
“那里有源界通道残余波动，可逆向追溯。”
“但警告：通道已被真魔污染，充满规则乱流。元婴以下，触之即死。”
楚灵儿点头：“知道了。”
她转身要走。
“等等。”分魂突然叫住她，“变量继承者，你可知此去源界，意味着什么？”
楚灵儿驻足。
“意味着你们将不再是‘试验品’，而是‘入侵者’。”
“源界对待入侵者的方式，不是格式化，而是……彻底湮灭。”
“即便如此，你还要去？”
楚灵儿没有回头。
她只是举起残剑，剑锋映出她坚定的眼神：
“师尊教过我——”
“有些路，明知道是绝路，也要走。”
“因为走的人多了，绝路……也会变成生路。”
她迈步，走出石室。
身后，众人紧随。
分魂望着他们的背影，冰冷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近乎人性的波动。
那是……困惑。
“无法理解。”他喃喃，“明知道会死，为何还要前进？”
没有人回答他。
石室重归寂静。
只有棺椁表面的光芒，微微闪烁着，仿佛在记录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