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布衣 第74章 新政风波与云州暗影

林逸的新政，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一瓢冷水，瞬间在青州城内炸开了锅。

“青州粮帛钞？这是什么玩意儿？一张盖了官印的破纸就想换我的米？”

“垦荒？三年不交税？官府能有这好心？别是骗我们去开荒，到时候又来收税吧！”

“以工代赈？给这什么钞？我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粮食！”

质疑、嘲讽、不信任的声音充斥着市井街巷。习惯了以物易物和金银铜钱的百姓，对于这凭空出现的“纸钱”充满了本能的排斥和怀疑。若非林逸守城积累的威望尚在，恐怕早已激起民变。

州府门前，负责登记发放粮帛钞和办理垦荒手续的衙役们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充斥着激动的叫嚷和不安的骚动。

苏婉清亲自坐镇，嗓音已有些沙哑，依旧耐心地向民众解释：“乡亲们稍安勿躁！此钞可在城东官仓、城南布庄，按战前价格购买米粮布匹，童叟无欺！官府以库存和抄没家产为担保，绝无虚言！垦荒令亦是如此，官府登记造册，绝不反悔！”

然而，信任的建立绝非一朝一夕。尽管苏婉清舌灿莲花，真正愿意上前领取粮帛钞或登记垦荒的，依旧寥寥无几。新政推行，遭遇了巨大的阻力。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一队人马挤开人群，来到了登记桌前。为首的，竟是几位在青州颇有名望的老匠户和几个小行会的头领。他们曾在守城战中出力甚多，也最得底层民众信任。

“苏姑娘，林大人的告示，我们看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木匠开口道，声音洪亮，“我们信得过林大人！这粮帛钞，我们匠作行先领了！正好官府要修复城墙，我们行会的弟兄，愿意以工代赈，就收这粮帛钞！”

“我们脚夫行也认！”另一个粗豪的汉子喊道，“只要有活干，能给家里换回米粮，这钞我们就认！”

有了这些在民间有威望的人带头，人群的骚动渐渐平息了一些。一些走投无路的贫民和流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始犹豫着上前登记，领取了那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青州粮帛钞”。

第一道口子，终于被撕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成了青州信用体系能否建立的关键。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那些拿着粮帛钞的人，是否真的能从官仓里买到粮食。

结果没有让人失望。官仓和指定的布庄严格执行了告示，凡是手持粮帛钞者，皆可按战前价格购买到限量的米粮和粗布！虽然品种单一，数量有限，但这足以证明，官府没有骗人！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全城。怀疑的声音迅速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新政的初步认可。领取粮帛钞、登记垦荒、报名以工代赈的人排起了长队。青州这台濒临停摆的机器，终于被注入了新的润滑剂，开始缓慢而坚定地重新运转起来。

看到新政初步站稳脚跟，林逸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粮帛钞的信用需要持续维持，而这依赖于源源不断的实物支撑。开辟新的、稳定的财源，迫在眉睫。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云州城。

与经历血火后艰难复苏的青州不同，云州作为韩铁山的老巢，虽也经历动荡，但底子犹在，表面上甚至显得更加繁华，只是这繁华之下，透着一股纸醉金迷的虚浮和暗流涌动的混乱。

柳乘风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棉袍，脸上做了简单的易容，显得面色蜡黄，如同一个寻常的行商，走在云州城最鱼龙混杂的南市。他内伤未愈，不敢轻易动用内力，但多年沙场历练出的敏锐观察力和直觉犹在。慕容芷派给他的两名听雪楼精锐，则如同影子般隐匿在周围的人群中。

根据之前审讯俘虏得到的零星线索和听雪楼搜集的情报，韩铁山兵败后，其残余势力由他的副将马犇统领，表面上臣服了金陵派来的新任州牧，暗地里却依旧掌控着云州近半的军队和大部分见不得光的生意，包括与塞外、乃至海上的走私贸易。

柳乘风的目标，就是找到马犇势力与倭寇、“泪痕木”勾结的证据。

他在南市最大的赌坊“千金台”外蹲守了两日，发现这里进出的人员复杂，不乏一些身形矮小、举止与中原人略有差异的可疑人物，以及一些气息阴冷、目光游移的江湖客。

这晚，华灯初上。柳乘风装作醉醺醺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走进“千金台”。赌场内人声鼎沸，乌烟瘴气。他挤在一张赌大小的桌子前，看似全神贯注地盯着骰盅，眼角的余光却仔细扫视着周围。

很快，他注意到在赌场二楼的一间雅座门口，站着两名抱臂而立的壮汉，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精悍，显然是练家子，与赌场普通的打手气质迥异。雅座的门帘偶尔掀开，能看到里面坐着几个身影，其中一人侧影矮壮，穿着锦袍，正是韩铁山的副将马犇！

而坐在马犇对面的，是一个干瘦如同老猴、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穿着打扮像是个账房先生，但柳乘风却敏锐地察觉到，那老者偶尔抬眼时，目光中一闪而逝的阴毒与精明，绝非常人。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在那老者放在桌边的手杖上，隐约刻着一个模糊的、如同半片扭曲叶子的印记！

是了！这就是线索中提到的，与“泪痕木”有关的标记！

柳乘风强压住心中的激动，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过了一会儿，雅座内又进去一人，此人身材矮小，穿着宽大的浪人服饰，腰间挎着武士刀，走路时脚步轻盈无声，正是倭寇忍者！

马犇、疑似“泪痕木”的老者、倭寇忍者……这三方果然搅和在一起！

柳乘风正想着如何能靠得更近，听得更清楚些，赌场大门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名身着金陵官服、神色倨傲的军官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径直朝着二楼雅座而去。

马犇等人似乎对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并不意外，反而起身相迎。雅座的门帘被完全掀开，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柳乘风看到，马犇对那为首的金陵军官态度颇为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谄媚。

金陵的军官，竟然也与他们混在一起？！

柳乘风心中巨震！难道背后支持韩铁山，甚至可能与“泪痕木”、倭寇勾结的，不仅仅是某个神秘势力，还有金陵朝廷内部的某些人？！

这个发现，让事情的严重性陡然升级！

他不敢再多停留，趁着赌场内的注意力都被那群金陵军官吸引，悄悄退出了“千金台”，迅速消失在云州城的夜色里。

他必须尽快将这个惊人的发现带回青州。敌人，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根深蒂固。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那雅座内的山羊胡老者，似乎无意间瞥向了柳乘风刚才站立的位置，浑浊的老眼中，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