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布衣 第319章 箭雨惊雷

神机坊的炉火因技术突破而更加炽烈，第二批满载新式军械的车队也即将踏上征途。然而，林逸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来自郡城的又一封密信，如同一盆冰水，让他瞬间从技术突破的振奋中冷静下来。

信是郡王赵恒亲笔，语气罕见地带上一丝凝重与怒意。

“……刘文焕等回京后，串联都察院、工部数人，再上弹章！此次不再空谈‘靡费’，而是直指神机坊‘工艺诡谲，有违祖制’，‘所用矿物配方不明，恐含异毒’，‘工匠封闭操持，恐藏祸心’！更指你‘年少骤贵，结交江湖，私募兵勇（林字营），其心叵测’！言辞狠毒，意在将你与神机坊彻底污名化，甚至扣上‘图谋不轨’的帽子！父皇虽未轻信，然流言可畏，已责令工部、都察院、刑部三部联合派员，不日将抵宣州，对神机坊进行全面‘勘验’！此次非寻常巡察，恐来者不善，意在深文周纳，寻隙问罪！朔风堡战事未解，朝中已起此等龌龊，实乃自毁长城！然圣意难违，你需早做应对，万勿授人以柄！坊内一应事务，尤其新工艺、人员、账目，务必经得起最严苛查验！若此次勘验无功而返，则宵小可暂息，若有不慎……恐有大祸！”

“工艺诡谲”、“异毒”、“藏祸心”、“私募兵勇”、“图谋不轨”……一个个字眼，如同淬毒的匕首，直指神机坊和林逸的命门。林逸知道，这已不再是简单的技术或财务质疑，而是上升到了“政治正确”和“忠诚”层面的恶毒攻击！一旦被坐实任何一项，都将是灭顶之灾。三部联合勘验，规格之高，压力之大，前所未有。

“公子，这……”明轩看过密信抄本，也是脸色发白。

林逸将信纸缓缓放下，眼中寒意凝聚，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来，有人是见朔风堡战事吃紧，以为有机可乘，想趁火打劫，一举将神机坊按死。”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楼下忙碌有序却又暗藏紧张的坊区。技术突破的喜悦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冲散大半。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乱。

“明轩，传令下去。”林逸转身，声音冷静而决断，“第一，坊内所有新工艺、新配方、新图纸，凡涉及核心机密的，立刻由吴道长、陈师傅、李师傅三人分别保管，非必要不得示人。‘高频振荡渗碳炉’和‘迅雷弩’的完整工艺流程，拆解记录，关键步骤分人掌握。对外，只说是在原有工艺上改进优化。”

“第二，所有原料采购、消耗、成品产出记录，立刻重新梳理核对，确保每一笔账目清晰可查，来龙去脉有据可依。尤其是那些特殊矿物添加剂，备好详细的产地、采购契约、以及工部以往默许使用的旧例依据。”

“第三，‘林字营’立刻转入半隐蔽状态。训练暂停，人员分散回原岗位或协助生产，所有制式装备入库封存。对外只称是‘工坊护矿队轮训休整’。柳首领，风影卫的活动也要更加隐秘，非必要不与坊内公开接触。”

“第四，”林逸看向明轩，“以我的名义，向工部、都察院、刑部提前呈交一份‘自陈疏’，主动说明神机坊为应对北疆危局，在郡王督导下，于传统工艺基础上所做之改进，所增之产能，所耗之钱粮明细，以及所取得之成效（附北疆鹰坠峡战报及朔风堡反馈）。并陈明‘林字营’实为护卫工坊、应对北疆战事可能引发之地方动荡所设之合法护矿队，一切皆按《工律》《矿律》办理，人员皆有籍可查。态度要恭谨，事实要清晰，将我们的‘底牌’主动亮一部分，堵住他们的嘴！”

这是以退为进，化被动为主动。既然对方要查，我就主动给你看能看的，把问题摆在明处，反而让你难以暗处下手。

“第五，”林逸顿了顿，声音低沉，“让柳首领安排可靠人手，暗中盯紧即将到来的三部官员及其随从。看看他们除了明面上的‘勘验’，私下还与何人接触，有无异常举动。尤其是……与宣州本地，是否还有郑怀远的余党或三皇子的暗线联络。”

“公子，那朔风堡的军械……”明轩担忧道。应付朝廷勘验需要大量精力，会不会影响前线供应？

“朔风堡的军械，一刻也不能停！”林逸斩钉截铁，“而且，要更快！新工艺带来的产能提升，必须立刻转化为实际产出！让陈师傅、李师傅他们，核心匠师团队分出一半精力应付可能的‘问询’和‘演示’，另一半人必须保证生产不停！告诉兄弟们，朝廷有人想让我们倒下，想让前线的弟兄们流血白流！我们偏要造出更多、更好的东西，送到朔风堡，用实实在在的战功，打烂那些人的嘴脸！”

压力，在这一刻转化为了更强大的动力。神机坊如同被置于熔炉与铁砧之间，一边是北疆战火的炙烤，一边是朝堂暗箭的锤击，唯有以更坚韧的姿态，锻造出更锋利的锋芒，方能破局而出。

就在林逸紧锣密鼓应对朝堂风暴的同时，遥远的朔风堡外，血与火的淬炼，也到了最关键时刻。

夜色如墨，朔风凛冽。连续多日的骚扰与佯攻，让守军疲惫不堪，箭矢储备更是捉襟见肘。鞑靼左贤王似乎也失去了耐心，决定在黎明前发动一次真正的猛攻！

低沉而浑厚的牛角号声撕破夜空，无数火把骤然亮起，将朔风堡南面城墙照得一片通明！黑压压的步兵推着数十架简陋却坚固的楯车和云梯，在骑兵的掩护下，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箭矢如同飞蝗般从敌阵中升起，覆盖城头！

“敌袭！全军上城！”张锐的吼声在城头炸响。早已枕戈待旦的守军迅速就位，尽管疲惫，眼神却依旧凶狠。

滚木礌石砸下，金汁（煮沸的粪水）倾泻，弓弩手拼命射击。但敌人的楯车有效地保护了推进的步兵，云梯不断搭上城墙，悍勇的鞑靼兵口衔弯刀，开始攀爬！

城头多处告急！白刃战瞬间爆发！不断有守军或被箭矢射中，或被爬上来的敌人砍倒，惨叫声、怒吼声、兵刃碰撞声响彻夜空。

张锐亲临最危险的南门督战，手中战刀早已砍得卷刃。他看着如蚂蚁般涌上的敌人，又看了看身边箭囊即将见底的弩手，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把最后那些‘好东西’拿出来！”张锐嘶声吼道。

早已等候在旁的亲兵立刻抬上来几个沉重的木箱，打开，里面正是明轩、柳乘风等人以生命为代价送来的第一批“破甲箭头”和部分弩箭！虽然只有一百二十枚，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

“弩手！换箭！瞄准那些楯车后的军官和扛云梯的壮汉！给老子狠狠地射！”张锐红着眼睛下令。

城墙几处关键位置的强弩手，迅速将普通弩箭换下，装上了那特制的、闪烁着幽暗光泽的“破甲箭头”。

“嘣！嘣！嘣！”

弦响箭出！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

一支“破甲箭头”轻易撕裂了楯车顶部的生牛皮和木板，将后面一名正在指挥的十夫长钉死在地上！另一支箭射穿了攀爬士兵举起的皮盾，贯入其胸膛！更有箭矢射中了云梯的关键连接处，虽然未能立刻摧毁，却也使其剧烈摇晃，延缓了攀爬速度！

尽管数量有限，但这批箭头展现出的可怕穿透力，还是在关键时刻起到了震慑和阻滞作用，稍稍缓解了城头最危急几个点的压力。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了。短暂的混乱后，更多的云梯搭了上来，更多的鞑靼兵开始攀爬。城头守军伤亡持续增加，防线摇摇欲坠。

就在张锐准备率领亲卫队做最后搏命反扑时——

“将军！东北方向！有火光信号！是三长两短！”了望塔上的哨兵突然激动地大喊。

张锐猛地抬头，只见东北方向的黑暗天际，隐约有火光按照约定的暗号闪烁！

“是援军！是我们的斥候小队！他们引来了援军，或者……找到了敌人的破绽！”张锐精神大振，“快！发信号回应！集中所有‘燃火油膏’，给老子往东侧那段城墙下扔！把鞑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命令迅速执行。最后一批“燃火油膏”被点燃后奋力投下，在东侧城墙下制造出一片火海，暂时逼退了那里的攻势。

与此同时，东北方向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了并非鞑靼风格的、密集而强劲的弩弦震响！以及战马冲锋的轰鸣与喊杀声！

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冰块，在鞑靼大军的侧后方陡然炸开！

箭雨惊雷，于绝境中骤响。朔风堡的生死之夜，迎来了第一个变数。

（第三百一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