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布衣 第301章 暗夜换日

野猪岭，亥时三刻。

月隐星稀，正是夜黑风高时。山寨依着险峻山势而建，木石垒砌的寨墙在夜色中如同巨兽的脊背，几处了望塔上晃动着微弱的火光，隐约可见巡哨的人影。山风穿过林壑，发出呜呜的声响，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

山寨后山，那片新开辟的区域被粗木栅栏围起，里面是几座依着山壁搭建的、外表粗糙但显然十分坚固的石屋仓库。一条被刻意修整过、却依旧隐蔽的小路，蜿蜒通向下方漆黑的深涧。这里岗哨相对前寨稀疏，但暗桩不少，且位置刁钻。

此刻，距离仓库区百余步外的一处密林陡坡上，柳乘风与八名精挑细选的风影卫好手，如同蛰伏的岩石，纹丝不动。人人穿着与山石草木颜色相近的夜行衣，脸上涂着黑绿相间的油彩，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内敛的眼睛。装备经过精简，除了兵刃，每人背上都有一个特制的、内衬柔软防撞的背囊。

柳乘风正透过特制的单筒夜视镜（吴道士用天然水晶打磨组合的简易版本，效果有限，但在如此暗夜下已属难得），仔细观察着仓库区的防卫布置和巡哨规律。他身边，苏婉清的灵体若隐若现，纯净的感知力早已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无声地扫描着前方。

“仓库共四座，呈品字形分布。正中那座最大，守卫也最严，门口有两明哨，屋顶暗处至少还有两个暗桩。左右两座略小，各有两人看守。后方那座紧贴山壁，守卫一人，但旁边那条小路入口，有三名固定岗哨。”苏婉清清晰地将感知到的信息传入柳乘风脑海，“巡哨两队，每队五人，交叉巡逻，约一刻钟一圈。仓库内……正中大仓内堆满箱笼，气息驳杂，有铁腥味、桐油味、皮革味……还有……淡淡的草药味？左右仓以粮食布匹等普通杂物为掩护。后仓……气息很淡，但结构似乎有异常，山壁后可能有空洞。”

柳乘风微微点头。正中大仓，显然就是目标所在。那草药味……可能是用于防蛀或保养兵器的特殊药材？至于后仓的山壁空洞，或许另有玄机，但眼下不是探查的时候。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正中大仓。‘换货’为主，制造混乱为辅，绝不可恋战，更不可暴露身份。”柳乘风低声重复行动计划，“甲组，随我从西侧崖壁利用钩索潜入，解决屋顶暗桩和门口守卫，控制大仓。乙组，由副领队带领，在东侧制造小型混乱，吸引巡逻队注意，但不可伤人，以惊扰为主，用上吴道长给的‘惊雀铃’和烟雾丸。得手后，信号撤退。”

众人无声点头。

行动开始。

柳乘风带着四名身手最为了得的风影卫（甲组），如同壁虎般贴着陡峭的崖壁，利用飞爪和岩缝，悄无声息地向仓库区上方移动。夜视镜和苏婉清的实时预警，让他们避开了几处可能的滑塌点和暗桩视线。

乙组则悄然向东侧潜行，那里靠近山寨的生活区边缘。

片刻后，柳乘风五人已悄然攀至大仓屋顶上方。苏婉清确认屋顶两名暗桩位置——一个在烟囱后打盹，一个在屋脊阴影处了望。

柳乘风打了个手势，两名风影卫如同狸猫般蹿出，一人捂嘴拧颈，一人以淬毒短针刺入穴位，两名暗桩瞬间无声瘫软。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未发出丝毫声响。

紧接着，柳乘风与另外两人从屋顶另一侧轻盈滑下，落地时已在大仓正门侧面阴影中。门口两名守卫抱着长矛，正在低声闲聊。

柳乘风如鬼魅般闪出，双手齐出，精准斩在两人后颈，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两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被迅速拖入阴影捆绑堵嘴。

整个突袭过程不过十息。大仓外部威胁清除。

几乎同时，东侧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先是几声清脆如雀鸟惊飞的铃响（惊雀铃），紧接着几团并不浓烈却扩散迅速的灰白色烟雾升起，还夹杂着几声刻意压低的惊呼和物品倒地的声响！

“东边有动静！”巡逻队立刻被吸引，呼喝着朝东侧赶去。附近其他岗哨的注意力也瞬间被转移。

时机正好！

柳乘风迅速打开大仓门锁（特制的撬锁工具），五人闪身而入，迅速关闭仓门。

仓内没有灯火，一片漆黑，但对于早有准备、且目力过人的风影卫而言，勉强可以视物。借着从门缝和高处小窗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星光，可以看到仓内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和麻袋，一直堆到接近屋顶。

“按计划，找标记！”柳乘风低喝。根据静慧那张薄绢上的暗示和抓来的喽啰口供，需要运走的“货”应该有特殊标记。

众人分散，快速而无声地检查箱笼。苏婉清的灵体也在仓库内快速穿梭感知，她对于“铁腥味”、“桐油味”等异常气息的敏感远超常人。

“这里！”一名风影卫很快在几个堆叠在一起的包铁木箱侧面，发现了一个用红色颜料勾勒的、极其隐蔽的火焰状标记，与疤面虎铜牌背后的印记相似！“箱子很沉，搬动有金属碰撞声。”

“还有这些麻袋，捆扎方式特别，有桐油和皮革味，应该是弓弦或皮甲。”另一人发现了几堆特殊的麻袋。

柳乘风上前，迅速清点。带有火焰标记的木箱共有十二口，特殊麻袋二十包。这应该就是准备运走的核心“货物”。

“开箱查验，换货！”

两人警戒门口和窗口，另外三人迅速行动。撬开一口木箱，里面是码放整齐的、保养良好的制式横刀，刀身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是精铁打造，虽非顶级，但也是军中利器。另一口箱子里是崭新的枪头。还有箱子里是叠放整齐的镶铁皮甲片……

“果然是军械！”柳乘风眼神冰冷。私运军械出关，资敌之罪，板上钉钉！

他们迅速将带来的“替代品”取出。那是外表与这些木箱、麻袋几乎一模一样，但内里填充了等重沙土、并在夹层中藏有吴道士特制追踪香丸和荧光标记粉末的仿制品。众人动作娴熟，将真货搬下，换入假货，重新封好，连封条上的火漆印记都用药水软化后完美复制。整个过程快而不乱，显示出风影卫极高的专业素养。

十二口木箱，二十包麻袋，不到两刻钟，全部置换完毕。真货被装入带来的特制背囊，这些背囊经过设计，背负时几乎不显形状，且消音。

“布置‘惊喜’。”柳乘风示意。

两名风影卫在仓库几个关键支撑柱下、以及货堆隐蔽处，安置了数枚吴道士特制的“延发震雷子”。这是一种利用机关和缓燃药物控制的爆炸装置，威力不大，但声响惊人，且能引发局部火灾和震动。触发方式被设定为：当仓库大门被以特定方式（暴力破拆或钥匙连续错误开启）打开时，或者在一定时间后（设定为大约六个时辰后）自动触发。

做完这一切，柳乘风再次扫视仓库，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痕迹。“撤！”

五人背负着沉重的真货，从原路悄然撤离屋顶，利用钩索迅速降下崖壁，隐入黑暗之中。

东侧的骚动此时也已平息。乙组利用烟雾和声响制造混乱后，早已按预定路线撤离，只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痕迹，让山寨守卫疑神疑鬼，以为是野物或山风造成的意外。

当柳乘风一行人安全撤回预设的集结点时，野猪岭山寨才响起正式报警的锣声和呼喊，但仓促间根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更无人察觉大仓内的货物已被调包。

“任务完成，真货在此。‘惊喜’已备下。”柳乘风清点人员和物品，确认无误后，对负责接应的风影卫道，“立刻将这批真货秘密运回坊内，交由公子处置。严密监视山寨动向，尤其是他们何时、如何运送这批‘货’下山。”

“是！”

夜色中，背负着沉重军械的风影卫如同幽灵般消失在密林深处。野猪岭山寨的灯火和喧哗，仿佛与他们身处两个世界。

暗夜换日，悄然完成。真正的雷霆，将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炸响。

与此同时，神机坊内，李木匠兴奋地捧着一枚刚刚出炉、完美无瑕的新工艺“破甲箭头”，冲进了林逸的书房。

“坊主！成了！新工艺完全稳定了！您看这箭头的复合层！”李木匠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

林逸接过箭头，在灯下仔细端详。箭头呈现出优美的流线型，尖端暗灰色中隐隐有晶亮颗粒，如同星辰点缀，既保证了硬度，整体又浑然一体，再无崩裂之虞。

几乎同时，明轩也快步走入：“公子，第一批五十枚新箭头已全部完成检验、封装！随时可以启程运往北疆！”

林逸看着手中的箭头，又望向窗外野猪岭的方向，眼神深邃。

磨利的箭矢已备好，埋下的惊雷也已就位。北疆的烽烟，宣州的暗流，即将迎来交汇碰撞的时刻。

（第三百零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