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布衣 第233章 余波与深潭

梧桐里，逸清斋后院。晨光熹微，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化尸粉的微涩气味。刘三爷肃立在林逸面前，脸色比昨日更加恭敬，甚至带着几分敬畏。昨夜巷道伏击的结果，他虽未亲眼目睹，但三名炼气后期好手两死一逃，而林逸毫发无伤地归来，这份实力已足够让他明白，眼前这位“林老板”早已不是他能揣度的层次。

“林老板，万掌柜那儿子……找到了。”刘三爷低声道，语气复杂，“在城外一处废弃的土地庙里，人没事，只是吓坏了，捆着。看管他的两个混混，说是收了钱办事，不知道上家是谁，已经被我处理了。”

“把人送回去，悄悄交给万掌柜家里，别声张。”林逸平静道，“万掌柜本人呢？”

“还关在地窖里。按您的吩咐，没动刑，但吓得不轻，该说的都说了。”刘三爷犹豫了一下，“他……求着见您一面，说还有件要紧事禀报，只求饶他和他儿子性命。”

林逸目光微凝：“带他来。”

不多时，形容憔悴、头发散乱的万掌柜被带了上来。一见到林逸，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涕泪横流：“林老板！林老板饶命啊！小的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害了您！小的该死！小的愿意将全部家产奉上，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父子吧！小的……小的还有一事禀报，或许对您有用！”

“说。”林逸语气冷淡。

“是是是！”万掌柜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声道，“就在他们逼我做那事的前两天，我曾无意中听到，那联系我的阴冷声音的主人，似乎在和一个手下说什么‘……等墨师兄从州府回来，拿到那东西，就能向宫主交代了……’还有什么‘……枯龙河那边暂时动不了，但州府里那几条线不能断，特别是……盯着钦天监那几个酸儒的动静……’”

墨师兄？宫主？枯龙河？钦天监？

这几个关键词让林逸心中念头飞转。墨坤果然是玄水宫的重要人物，他们除了图谋枯龙河古阵，竟也在暗中关注钦天监的动向！这说明玄水宫对朝廷的力量并非毫无顾忌，甚至可能……钦天监的调查已经让他们感到了威胁！

“还有呢？他们提到钦天监什么？”林逸追问。

“没……没听太清，好像说钦天监在查什么古地图还是祭祀坑……怕他们坏了事。”万掌柜努力回忆，“哦，对了！那手下好像还问了一句‘那沧澜阁那边……’，那阴冷声音说‘照常，该孝敬的孝敬，该打点的打点，别让人看出破绽。’”

孝敬？打点？玄水宫在州府官场或衙门里，很可能也有眼线或收买的人！这并不意外，以玄水宫的势力，渗透地方是常规操作。只是不知道这“孝敬”到了哪一层级。

“很好。”林逸点点头，“这些话，你还对谁说过？”

“没有！绝对没有！小的对天发誓！”万掌柜指天画地。

林逸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此人虽是被胁迫，但背叛事实不容抹杀。不过，杀了他父子，除了泄愤并无大用，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留着他，或许还能有点用，比如……传递一些“假消息”。

“我可以饶你们父子性命。”林逸缓缓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但你们必须离开宜州，永远不要回来。你的家产，留下七成作为赎罪和赔偿，剩余三成你们带走，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家。从今往后，忘掉这里的一切，忘掉玄水宫，也忘掉我。若敢泄露半句，或再踏入宜州一步……”他没有说完，但冰冷的杀意已说明一切。

万掌柜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林老板不杀之恩！谢林老板！小的这就走，这就走！这辈子都不敢再回来！”

林逸挥挥手，刘三爷会意，将千恩万谢的万掌柜拖了下去处理后续。很快，万掌柜一家就会“悄无声息”地从州府消失。

处理完内奸，林逸回到静室。苏婉清正在用净灵之力温养那截安魂木，见他进来，问道：“如何？”

“处理了。得到一个重要消息，玄水宫也在关注钦天监，且在州府衙门可能有内应。”林逸将万掌柜的话复述了一遍，“看来，我那份匿名举报，可能正好戳中了他们的痛处。钦天监和玄水宫，说不定很快就要对上。”

苏婉清眼中露出思索之色：“这是好事。朝廷力量介入，玄水宫行事必然更加束手束脚。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不错。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应付墨坤接下来的报复。昨夜逃回去的那个，肯定会把我的‘真实’实力报告给墨坤。他要么亲自出手，要么会调集更强力量。”林逸道，“我们需要加快‘新益联盟’的整合，尽快完成官府订单，稳固基本盘。同时，韩老的阵法要持续加强。另外……”

他看向苏婉清温养中的安魂木：“这安魂木效果如何？对你的灵体稳固可有帮助？”

“效果不错。”苏婉清点头，“它散发的温和魂力能很好地中和冰蓝种子过于活跃的灵性，让我的灵体状态更加稳定平和。若再有几件类似的灵物，或找到一处极阴生阳的灵地配合，或许……可以尝试初步重塑肉身的准备了。”

重塑肉身！林逸精神一振。苏婉清若能恢复肉身，不仅实力会大增，行动也将更加方便。“需要什么，尽管说。刘三爷的渠道和风信楼那边，我都会留意。”

就在两人商议之时，州府城东驿馆，正上演着一场暗流涌动的会面。

钦天监那位年轻官员姓沈，单名一个“奕”字，官居正六品灵台郎。此刻，他一身淡青色常服，坐在驿馆客厅主位，神色平静地品着茶。下首客座，墨坤同样穿着便服，脸上带着商人惯有的圆滑笑容，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墨执事，本官奉上命，来宜州查勘一些古地理变迁与地气异动。听闻‘沧澜阁’生意遍布州府，人脉广博，对本地掌故风物想必十分熟悉，故特请墨执事前来一叙，还请不吝赐教。”沈奕放下茶盏，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

墨坤心中一凛，面上笑容不变：“沈大人言重了。能为朝廷效力，是草民的荣幸。不知大人想了解哪方面的掌故？但凡草民知晓，定当知无不言。”

“听闻宜州境内，有数条上古水道遗迹，其中尤以‘枯龙河’古河道最为神秘，曾有镇压恶蛟、福泽一方的传说。”沈奕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墨坤，“本官对此颇感兴趣，不知墨执事可曾听闻相关记载？近年来，那枯龙河附近，可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

果然是为了枯龙河！墨坤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露出思索之色：“枯龙河……草民确有耳闻，传说颇多，但多是乡野村夫以讹传讹。至于异常……哦，前些日子倒是有山民来报，说上游‘老龙口’一带夜间偶有异光闪烁，还挖出过一些古旧碎石，上面有古怪花纹，也不知真假。草民只当是山间磷火或古人遗迹，未曾深究。”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将玄水宫的挖掘活动轻描淡写地推给了“山民”和“古人遗迹”。

“哦？古旧碎石？古怪花纹？”沈奕眼中闪过一丝兴趣，“那些碎石现在何处？可否让本官一观？”

“这……”墨坤露出为难之色，“山民愚昧，挖出来觉得不吉利，大多又扔回河里或就地掩埋了。草民也是听伙计随口一提，未曾亲眼见过。若大人有兴趣，草民可派人再去打听打听。”

“那倒不必麻烦墨执事了。”沈奕摆了摆手，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本官还听闻，州府内有一家商号，名为‘逸清斋’，专售些新奇实用之物，似乎与墨执事的‘沧澜阁’生意略有重叠？近日好像还起了些小龃龉？”

墨坤心中一沉，脸上笑容微僵：“不过是寻常商业竞争罢了。那‘逸清斋’东家林远，年轻气盛，行事张扬些，与同行有些摩擦也是难免。让大人见笑了。”

“商业竞争，自当公平有序。”沈奕似笑非笑地看着墨坤，“本官虽不涉商事，但也知朝廷律法，严禁以非法手段打压同行，更严禁与境外不明势力勾结，祸乱地方。墨执事生意做得大，想必是懂规矩的。”

这话意有所指，几乎是**裸的警告！墨坤后背渗出冷汗，连忙起身拱手：“大人明鉴！沧澜阁一向奉公守法，绝不敢行不法之事！与那林远的争执，纯属商业误会，草民定当妥善处理，绝不敢惊扰地方，更不敢触犯朝廷法度！”

“如此甚好。”沈奕端起茶盏，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

墨坤如蒙大赦，又说了几句奉承话，便匆匆告辞离去。走出驿馆，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钦天监……沈奕……”他咬牙切齿，“竟敢警告我？区区一个六品官！”

“墨师兄，现在怎么办？”一直等候在外的心腹手下低声问。

“计划不变！”墨坤眼中凶光闪烁，“林远必须死！钦天监……暂时不要正面冲突。但给我查！查清楚这沈奕到底知道了多少，他来宜州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昨夜逃回来的那个废物说的，林远筑基之事，确认了吗？”

“已经确认了，昨夜交手的三人体内残留的灵力痕迹，确实远超炼气期，且属性诡异，与那林远之前展露的功法特征吻合。他……应该确实是筑基了，而且功法非常特殊，对我们的阴寒之力克制极大。”手下涩声道。

“筑基……特殊功法……”墨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暴怒与一丝不安，“看来，得向宫里求援了。单凭我们，想无声无息解决一个筑基期，且功法克制我们的目标，难度太大。去准备‘万里传讯符’，我要直接向师尊禀报！”

他知道，动用万里传讯符，意味着事情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可能会引来宫中的责难甚至更严厉的审视。但枯龙河计划受阻，林远这个变数又诡异崛起，再加上钦天监的介入……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州府的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还要浑。而他，已经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