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布衣 第157章 抉择与博弈

晨曦穿透硝烟未散的云层，为北岚城残破的轮廓镀上一层淡金。城内的喧嚣逐渐被一种压抑的忙碌取代，空气里弥漫着石灰与草药的味道，那是清理废墟和救治伤员的气息。

林逸在静室中枯坐一夜。他缓缓收回虚按在苏婉清灵体上方的双手，混沌色的源力光芒渐渐敛去。一夜不间断的温养，结合他对“生长”规则的浅显引导，苏婉清的灵体终于不再给人随时会消散的脆弱感，而是呈现出一种稳定的、玉石般的微光，呼吸般缓缓明灭，进入了更深层次的休眠修复状态。她需要的已不是紧急救治，而是时间，以及……能补充纯净生命本源的天地灵物。

“还是要出去找……”林逸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普通的药材甚至灵石，对净灵体本源之伤都效果甚微。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灵魂的疲惫感仍在，但已不像昨日那般沉重。归墟之行与“源初之涡”的共鸣，让他灵魂本质得到了淬炼和壮大，恢复力远超常人。更重要的是，他对自身“法则模型”的掌控，在昨夜静心梳理后，变得更加圆融顺畅了几分。虽然距离真正随心所欲地驱动法则还差得远，但至少不会再像昨日那样，动用几次高阶能力就几乎虚脱。

“该去看看卧牛山了。”林逸推开静室的门。清新的晨风拂面，带着凉意和淡淡的焦土味。

慕容芷早已等在门外，她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简装，长发束起，脸色虽仍有些失血后的苍白，但眼神明亮锐利，显然一夜未眠却精神高度集中。

“婉清如何？”她第一时间问道。

“暂时稳定，沉睡了。需要灵物。”林逸言简意赅，“城里有急事？”

“朝廷的旨意到了。”慕容芷递过一份明黄色的绢帛，语气带着冷意，“一个时辰前，一队禁军骑兵护着传旨太监到了城外十里亭，不敢进城，只让守军将旨意内容传回。是给……‘北岚城主事者’的。”

林逸接过绢帛，迅速扫过上面措辞严厉却又带着某种虚伪“宽仁”的内容：斥责他擅起边衅、重伤大臣、形同谋逆，但又“体恤”北地民生凋敝，暂不征伐，条件是解除军管、交出“凶徒”（显然指柳乘风等核心将领）、由朝廷派官接管、他本人入京请罪。

“呵，高高在上，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想兵不血刃地摘桃子。”林逸冷笑一声，将绢帛随手丢在旁边的石桌上，“那位陛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怎么不提曹正淳和靖北侯屠城放毒之罪？”

“自然不会提。这份旨意，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试探和舆论准备。”慕容芷分析道，“试探我们的反应和底线。如果我们服软，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回北岚城，还能把你这个最大变数控制在京城。如果我们抗旨，他们就拿到了‘叛逆’的实据，后续无论是动员天下兵马，还是请动某些‘特殊存在’出手，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你看得很清楚。”林逸点头，“所以我们不能给他这个‘名正言顺’。”

“你的意思是？”

“拖。”林逸目光望向卧牛山方向，“朝廷想快刀斩乱麻，我们偏要慢下来。这旨意，不必公开驳斥，也不必立刻遵从。以城主府名义回复：北岚城新遭大难，城主重伤闭关，军政事务千头万绪，无法立刻决断如此大事，需待城主出关、城内稍定后，再行商议。措辞要恭敬，态度要模糊，把皮球踢回去。”

慕容芷眼睛一亮：“拖延时间！同时向外界示弱，表明我们损失惨重，无力他顾，降低朝廷的紧迫感和天下人的戒心。”

“正是。这段时间，就是我们的黄金发展期。”林逸道，“回复的事情你去办，尽量拖久一点。我现在去卧牛山。”

……

卧牛山，昔日林木葱茏的山岭，此刻大半化为焦土。山腰处原本阵法核心所在的石殿，半边已经坍塌，露出内部闪烁着微弱光芒、但布满裂痕的复杂阵盘。

林逸站在废墟前，灵识细细扫过。阵盘主体以秘银和星辰铁铸就，镌刻着繁复的空间引导与灵力汇聚符文。此刻，超过三分之一的符文黯淡或断裂，阵盘中央更有数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仿佛被巨力劈砍过。但奇异的是，这些裂痕边缘，残留着一层极淡的、带着净化气息的微光，正是这层微光，勉强维持着阵盘没有彻底崩碎，也护住了最核心的一小部分结构。

“是婉清的力量……”林逸心中一暖。显然，在阵法遭受攻击的最后关头，苏婉清残留的净化之力本能地护住了核心。

“城主，这阵盘……还能修复吗？”跟随而来的几名原本负责维护阵法的工匠和一名略通阵法的老修士，忧心忡忡地问道。没有这聚灵防御大阵，北岚城就像失去壳的乌龟。

林逸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左眼银芒微闪，调动了一丝空间感知，同时右眼净绿光芒流转，感受着那残留的净化之力。片刻后，他睁开眼，心中已有计较。

“主体结构未毁，核心符文完整。损毁的多是外部引导和强化部分。”林逸说道，“修复的关键在于两点：一是补全破损的符文，这需要精通此阵图之人；二是要有足够纯净且契合的灵力或能量，重新激活并稳固整个阵法，尤其要修复这些裂痕。”

老修士苦笑：“城主，此阵乃上古遗留改良而成，阵图复杂，老朽也只懂维护运转，这等损毁……恐怕需要找到当初布阵的高人或者更完整的阵图才行。至于能量……原本依靠地脉与灵石，如今地脉被爆炸扰动，灵石也……”

“阵图我有。”林逸打断他。他脑海中，当初布置此阵时参考的阵图细节清晰浮现，甚至根据他从归墟和“源初之涡”获得的新知，还能看出其中几处可以优化加强的地方。“能量……也可以用别的。”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林逸走到阵盘中央，盘膝坐下。他双手虚按在最大的那道裂痕上方，混沌色的源力自掌心涌出，并不狂暴，反而带着一种包容万物的温和，缓缓注入裂痕之中。

紧接着，他分出一缕心神，引导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得自“源初之涡”的原始法则信息——并非具体的规则，而是一种偏向“结构稳固”、“能量流转”的基础意蕴，融入源力之中。

奇迹发生了。

那狰狞的裂痕，在接触到融合了特殊意蕴的混沌源力后，竟然如同活物般，开始缓缓蠕动、弥合！虽然速度极慢，但确确实实在自我修复！同时，阵盘上其他黯淡的符文，也仿佛被注入了活力，一点点重新亮起微光。

“这……这是……”老修士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如此修复阵法的方式，这已经超出了他对“阵法”和“灵力”的理解范畴。

“我在此坐镇三日，初步修复核心。你们按照我的指示，准备材料，修复外围破损的符文和石殿结构。”林逸闭目吩咐道，声音平静。以源力结合法则意蕴修复阵法，对心神消耗同样巨大，但这是最快、最根本的方法。

“是！是！”工匠和老修士激动地应下，立刻忙碌起来。

林逸沉浸在修复中，同时一心二用，感应着城内外的动静。

慕容芷已经派人将那份措辞恭敬又充满推诿的回复，送给了十里亭外等候的传旨太监。太监似乎早有所料，没有纠缠，只是冷笑几声，带着禁军迅速离去，显然是回去复命了。

而在北岚城内外，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几道如阴影般的身影悄然渗透进来。他们伪装成溃兵、流民甚至行商，行动谨慎，目标明确——城主府旧址、卧牛山、几处关键工坊、军营……

影龙卫，皇帝的暗刃，已然出鞘。

但他们甫一潜入，就落入了另一张无形的网中。

风影卫在柳乘风昏迷期间，被林逸直接以灵魂烙印的方式短暂赋予了更高的权限和更敏锐的直觉。这些专业的情报和反谍人员，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蜘蛛，立刻察觉到了这些陌生“气味”。

一场无声的暗战，在阳光下照不到的角落悄然展开。一名试图靠近卧牛山的影龙卫暗哨，在穿越一片焦林时，脚下踩中了极其隐蔽的触发机关，淬毒的弩箭从刁钻角度射出，被他险险避开，却也暴露了行藏，随即被数名伪装成清理废墟百姓的风影卫合围，经过短暂而激烈的无声搏杀，尸体被拖入地下早已挖好的掩埋点。

另一名试图混入工匠中打听消息的影龙卫，因其对专业术语生疏的细微破绽，被老工匠无意间提及，随即被重点关注，在其试图向城外传递情报时被截获，吞毒自尽前，身上的密信被风影卫用特殊药水显影。

林逸虽然闭目修复阵法，但通过风影卫首领以特殊方式传递来的信息，对城内这场暗涌了如指掌。他没有下令全部清除，而是指示：“放走一两个无关紧要的，让他们带点‘真实’但片面的消息回去。比如，城主重伤闭关确是事实，北岚城损失惨重、人心惶惶也是事实。”

真真假假，才能让那位多疑的皇帝更加举棋不定。

三日时间，在林逸修复阵法、慕容芷整顿内政、风影卫清扫暗桩中，飞快流逝。

卧牛山阵盘的核心裂痕已经弥合大半，阵法恢复了约三成的聚灵和基础防护功能，笼罩范围虽不如从前，但足以护住内城关键区域。北岚城内的秩序基本恢复，简易房舍搭建起来，工坊重新冒起烟火。

第三日傍晚，林逸收到一份从南方辗转传来的密报，来自赵恒王爷暗中布置的渠道。

密报只有一句话：“玄水宫主，三日前秘密入京，夜入宫禁，至今未出。”

林逸睁开眼，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眼神深邃。

皇帝果然没有坐等。玄水宫……这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江湖巨擘，终于要正式走到台前了吗？

山雨欲来风满楼。北岚城短暂的喘息，或许即将结束。但这一次，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防御的城池之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