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布衣 第138章 冰原与星痕

黑风峡的血腥味被远远抛在身后，队伍一路向北，穿过了靖北侯势力范围的边缘地带。越往北行，地势逐渐平坦开阔，植被也愈发稀疏低矮，最终被无边无际的荒原戈壁所取代。凛冽的北风仿佛永不停歇，卷起地上的砂砾与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天空是那种常年阴郁的铅灰色，唯有正午时分，才能看到一轮苍白无力的日头，有气无力地悬在天边。

气候的恶劣尚在其次，真正令人心悸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寂寥与苍茫。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这一小队人马，在无尽的荒芜中踽踽独行，对抗着自然伟力与潜藏的敌意。

靖北侯果然不止安排了一处伏击。在接下来的数日行程中，队伍又遭遇了两次小规模的袭扰。一次是伪装成马贼的靖北侯游骑，一次则是在一处水源地投毒。都被经验丰富的风影卫提前识破，或击溃，或避开。但这也让队伍的行进速度受到不小影响，精神更是时刻紧绷。

“主上，再往前三百里，便是真正的‘北冥冰原’地界了。”柳乘风指着地图上一片被特意标注出来的苍白区域，声音因寒冷而有些发颤，“据风影卫早年搜集的零星情报，冰原之上，不仅有极端严寒、暴风雪和可怕的‘冰隙’，还可能存在一些适应了极端环境的凶猛异兽，甚至……有一些古老的、不为人知的遗迹与传说。”

林逸裹紧了身上的白裘，目光投向北方那与铅灰色天空几乎融为一体的地平线。怀中的五块碎片，在接近这片区域后，似乎都变得有些“安静”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刻躁动，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蛰伏”状态，仿佛在敬畏，又仿佛在等待什么。唯有彼此间那微妙的共鸣与对远方最后一块的牵引，依旧清晰。

“玉衡子长老，星轨推演可有进展？”林逸转向马车。为了抵御严寒和保存体力，玉衡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特制的、带有保暖阵法的马车内，继续他的推演计算。

车帘掀开，玉衡子探出头来，呼出的气息立刻化作白雾。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有！主上，结合这几日观测到的北方星象，尤其是‘北辰’、‘摇光’、‘冰魄’三星的位移轨迹，老道对那最后一块碎片的移动规律，有了更进一步的发现！”

他取出一张临时绘制的星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复杂的轨迹线与时间节点。“您看，根据五块碎片的逆向牵引与星辰定位，最后一块碎片并非在冰原上随机游荡。它的移动，严格遵循着一个以‘九玄归墟’为核心的古老星象周期！每隔七日，它会经过冰原上的几个特定‘星痕节点’。而下一个节点出现的时间……”

玉衡子指着星图上一个用醒目的红圈标记的位置，估算道：“就在两日后的子夜时分！位置，大约在冰原东南部，一处被称为‘寒寂谷’的地域附近！”

“寒寂谷……”林逸记下这个名字，“距离我们还有多远？地形如何？”

柳乘风查看地图，答道：“以我们目前速度，若途中无大碍，一日半可达冰原边缘，再需大半日可抵达寒寂谷外围。但冰原内部地形复杂，地图记载模糊，且天气变幻莫测，实际时间可能更长。至于寒寂谷本身……情报极少，只传说那里是连最耐寒的雪狼都不愿靠近的死寂之地，终年笼罩在一种奇异的‘静默寒风’中，能冻结声音与生机。”

“静默寒风？”林逸眉头微挑。听起来，这地方与那蕴含“终结”意境的苍白碎片，倒有几分契合。

“目标明确，时间紧迫。”林逸做出决断，“全队加速，务必在两日后子夜前，抵达寒寂谷附近！柳乘风，派最得力的斥候先行，探明冰原边缘至寒寂谷的最佳路径与潜在危险。玉衡子长老，继续监测星象，确保推演无误。”

命令下达，队伍立刻行动起来，顶着愈加凛冽的寒风，向着那片苍白死寂的冰原加速前进。

一日半后，队伍终于踏上了北冥冰原。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惯了北地风雪的“林字营”老兵，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放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起伏不平的苍白。那不是雪原，而是千万年积累、坚硬如铁的玄冰之原！冰面并非光滑如镜，而是布满各种嶙峋的冰凌、深邃的裂隙（冰隙），以及被狂风雕琢出的、如同怪兽獠牙般的冰塔与冰崖。天空是压抑的深灰色，低垂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在冰面上投下冰冷而变幻的光影。

气温骤降，呵气成冰。即便有特制的皮裘和运转内力，刺骨的寒意依旧无孔不入。更可怕的是风，那不再是荒原上的呼啸，而是冰原上特有的、裹挟着冰晶雪粒的“白毛风”，狂暴地撕扯着一切，能见度时好时坏。

队伍不得不以绳索互相牵连，在探路的风影卫指引下，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隐藏的冰隙，在嶙峋的冰塔林间艰难穿行。马蹄包裹了防滑的毛毡，但在光滑的冰面上行走依旧危险，不时有战马失蹄，引来一阵惊呼。

林逸走在队伍前列，神念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前方数里的地形与能量波动。他注意到，冰原之下并非死寂，而是涌动着一种庞大而缓慢的寒冰能量，与他手中的水属性本源碎片隐隐呼应。同时，一些冰隙深处，偶尔会传来令人心悸的低沉嘶吼，显然栖息着适应了这种极端环境的可怕生物。

根据斥候回报和玉衡子不断校正的星图，队伍调整方向，朝着寒寂谷大致方位曲折前进。

时间在艰苦的行进中流逝。当第二日的黄昏降临（冰原的黄昏短暂而昏暗），队伍终于抵达了一片相对平缓的冰原高地。从这里向下望去，前方大约十里外，两座如同巨斧劈开般的巍峨冰山之间，一道深不见底、弥漫着淡蓝色寒雾的峡谷，如同大地的伤痕，横亘在那里。

寒寂谷！

即便相隔十里，一股令人灵魂都感到战栗的“静寂”之意，已然隐隐传来。那不是没有声音，而是一种仿佛连声音、热量、乃至生命力都被无形之力“吸收”或“冻结”的诡异死寂。谷口翻涌的淡蓝色寒雾，也并非寻常水汽，而是一种蕴含着奇异法则力量的“寂灭寒罡”。

“就是这里了。”玉衡子看着手中星盘上几乎完全重合的光点，声音带着激动与紧张，“星痕节点，就在谷内深处！子夜时分，碎片轨迹将与此地交汇！”

林逸凝望着那片死寂的峡谷，感受着怀中五块碎片传来的、既渴望又带着一丝本能排斥的悸动。他也能隐约感觉到，峡谷深处，一股极其隐晦、却仿佛与整个冰原、甚至与头顶星辰相连的古老气息，正在缓缓苏醒。

“原地休整两个时辰，进食，检查装备，调整状态。”林逸沉声下令，“子夜前半个时辰，我们进入寒寂谷。”

众人凛然领命，在这冰原高地上寻找到背风的冰坳，开始做最后的准备。没有人说话，只有寒风的呼啸与冰晶碰撞的细微声响。气氛凝重而肃杀，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争夺，即将在这片连生命都冻结的绝地之中展开。

林逸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将状态调整到最佳。他的神念，却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探向那片静谧得可怕的峡谷。

就在他的神念触及谷口寒雾的刹那——

一种极其微弱、却绝不属于他们队伍、也不属于冰原生物的……人为能量波动残留，如同水面的涟漪，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波动……阴寒、深邃、带着水的气息……

是玄水宫！他们也来了？！而且，似乎已经先一步进入了寒寂谷？！

林逸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寒光如冰！

果然，这最后一块碎片，引来的，绝不止他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