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欢迎访问小米阅读
-
桌面快捷
-
加入收藏
桌面快捷
加入收藏
天穹之上，燃烧的钢铁残骸如同献给亡魂的最后烟火，拖着长长的黑烟，无声地坠向大地。曾经那支代表着绝对秩序与冷酷效率的【净化部队】，此刻只剩下零星几艘尚能动弹的浮空舰，如同被惊吓的秃鹫，在远处混乱地盘旋，不敢再靠近分毫。
传道坪上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血腥味与诡异能量消散后留下的腥臭。柳扶风撑起的青色光幕依旧坚韧，将所有幸存者护在其中，光幕之外，那些失去理智的畸变弟子们在短暂的茫然之后，再次发起了疯狂的冲击，一次又一次地撞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光幕之内，劫后余生的弟子们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中。他们呆呆地仰望着空中那三道熟悉的身影，泪水混合着尘土与血污，在每个人的脸上划出纵横的沟壑。刚刚经历的绝望有多么深邃，此刻重燃的希望就有多么炽烈。
“道主……”赵毅挣扎着，用断裂的战刀支撑起身体，声音嘶哑，眼中却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然而，战局的逆转，并未带来真正的终结。
就在舰队陷入崩溃的混乱中时，那艘始终悬浮在最高处、未曾受到波及的旗舰，舰桥之上，一道冰冷得不带丝毫情感的指令，通过一个独立的加密频道，精准地传达给了残存的几艘护卫舰。
“所有单位，停止无序机动。以本舰为核心，重组‘三棱锥’防御阵型。所有武器系统，切换至点防御模式。放弃所有被污染的地面单位，任务目标，变更为最高优先级——评估并捕捉‘Ω级异常体’。”
下达指令的，正是审判官【净化者】，李卫阳。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惊慌与愤怒，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溃败只是一次不成功的实验，现在要做的，仅仅是收拾数据，开始下一轮测试。在他那银白色的、完美无瑕的面甲之下，是一颗被【铁律】淬炼了上百年的、坚如磐石的心。震惊只持续了不到三秒，便被绝对的理智与战术分析所取代。
在他的指令下，残存的几艘浮空舰迅速停止了混乱，以一种高效得令人心寒的纪律性，重新组成了一个小而精悍的战斗编队，炮口齐齐对准了悬浮在半空的陆尘三人。
紧接着，旗舰的腹部舱门无声地滑开。
李卫阳的身影，从中一步踏出。
他没有借助任何飞行法器，就那样脚踏虚空，一步一步，缓缓地从高空走下。他的每一步都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周身环绕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扭曲的灰色气流。那不是灵气，也不是单纯的诡异之力，而是一种将诡异能量通过旁门秘法高度压缩、驯化后形成的、独属于他的力量——【秩序之诡】。
他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变得粘稠而压抑。
他最终停在了与陆尘三人平齐的高度，隔着数百米的距离，遥遥对峙。那张银白色的面甲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对冰冷的电子眼，闪烁着猩红的数据流，疯狂地扫描、解析着陆尘。
“古法残渣，”李卫阳开口了，他的声音通过扩音符阵传遍整个战场，不带一丝温度，像是在宣读一份尸检报告，“已被时代废弃的腐朽之物，竟能引发如此规模的‘逻辑紊乱’。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二字的亵渎。”
陆尘被萧月和柳扶风搀扶着，脸色愈发苍白。燃烧道基的代价远比想象中更严重，此刻他几乎是靠着一口意志强撑着没有倒下。【星汉之桥】的开启，加上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引气符】，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
他看着眼前的李卫阳，平静地说道：“秩序，若建立在抹杀与欺骗之上，那它本身，就是最大的动乱之源。”
“动乱？”李卫阳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一个可笑的词汇，“我来告诉你什么是动乱。”
他抬起一只手，指向下方那些依旧在疯狂冲击光幕的畸变弟子。
“看到他们了吗？这，就是你们【古法】留给这个世界的遗产！是你们对力量毫无节制的追求，是你们对人性毫无底线的放纵，才最终引来了【天柱倾塌】，才有了这长达千年的【残道纪元】！”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般的威严。
“我们，【九城盟约】，用了整整一千二百年，才在这片废墟之上，用鲜血和钢铁，重新铸造了秩序的铁壁！我们用【铁律】约束人性，用火焰净化污染，才勉强为人类保留下这几座苟延残喘的巨城！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人类这个物种，能够继续‘存续’下去！”
“而你，”他的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利剑，刺向陆尘，“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重复历史的错误！你在散播一种名为‘希望’的瘟疫，你在给予这些不配拥有力量的凡人，以虚假的幻想！最终，只会制造出更多的怪物，将我们所有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种残酷的真实感。就连柳扶风撑起的光幕后方，一些新入门的弟子，脸上都露出了迷茫与动摇之色。
是啊，盟约的统治虽然冷酷，但至少，他们还能活着。
萧月听着这些熟悉的论调，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怒火，刚想开口反驳，却被陆尘轻轻按住了。
陆尘看着李卫阳，没有与他进行更多的辩论。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已经被自身逻辑彻底固化的存在，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唯一的答案，只能用事实来书写。
“柳扶风，”陆尘轻声说道，“打开一道缺口。”
柳扶风一愣，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照做了。她心念一动，那坚固的青色光幕，在直面那些畸变弟子的方向，缓缓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瞬间，离得最近的一头畸变弟子，发出一声狂喜的嘶吼，它那长满了骨刺的利爪，带着腥臭的狂风，狠狠地抓向了光幕后的幸存者！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然而，陆尘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头扑来的怪物。他没有动用任何杀伐之术，只是将自己体内那最后一丝由众生愿力凝聚而成的【薪火】，缓缓引出。
那不是耀眼的光，也不是灼热的火。
那是一股无比温和、无比纯净的、仿佛能包容万物的暖意。
他对着那头怪物，轻轻伸出了手。
“回来吧。”
那股暖意，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过畸变弟子狰狞的头颅。
正处于狂暴嗜血状态的怪物，身体猛地一僵。它那双被疯狂与憎恨填满的血色瞳孔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挣扎，一丝茫然。
它看到了。
在它的脑海深处，它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一个憨厚的少年，正兴奋地将一块刚刚领到的黑面包，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想要带回去给生病的妹妹。
那，是它还是“石头”的时候，最后的记忆。
“妹妹……”
一声含混不清的、带着无尽痛苦的呢喃，从它那不似人类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下一刻，那股温暖的【薪火】之力，悄然包裹了它的全身。
只见它身上那些狰狞的骨刺、扭曲的血肉、漆黑的鳞片，如同被春日暖阳融化的冰雪，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褪去。那股盘踞在他体内的、源自陈默【诡种】的阴冷力量，在【薪火】的照耀下，没有被暴力地烧毁，而是被温柔地“中和”、“化解”。
这是一种【生】的力量。
它不去毁灭，只去救赎。
它不问对错，只为唤醒那被掩盖的人性。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那个曾经的怪物，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重新变回了那个憨厚的少年“石头”。他身上的伤口还在，但那股疯狂与扭曲已经消失不见。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眼前的陆尘，最终，“哇”的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那是劫后余生的泪水，是重获新生的泪水。
陆尘没有停下。
他强忍着道基崩解带来的剧痛，将【薪火】之力化为无数道温暖的光点，穿过光幕的缺口，洒向了外面所有陷入畸变的弟子。
一时间，传道坪上，上演了神迹般的一幕。
一个个狰狞的怪物，在光雨中停止了攻击，它们痛苦地嘶吼着，挣扎着，最终，一个接一个地褪去了扭曲的外壳，恢复了人类的模样。此起彼伏的哭声，响彻了整片废墟。
这种净化，与审判庭那种只会用火焰将一切连同污染源一同烧成灰烬的【灭】，形成了最鲜明、最刺眼的对比。
远处，李卫阳悬浮在半空，一动不动。
他那银白色的面甲，完美地隐藏了他的一切表情。
但如果有人能看到他的双手，就会发现，他那双总是稳如磐石、能以最精密的操作驾驭旁门诡术的手，此刻，正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在他的视野中，头盔的分析系统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诡异能量’向‘无害灵蕴’转化……转化效率100%……逻辑无法解析。】
【警告：检测到目标生命体征由‘畸变’状态向‘人类’基准回归……生命本源未受损……逻辑无法解析。】
【警告：发生逻辑悖论！‘污染’不可逆转！‘堕落’不可挽回！此为【铁律】第一千二百条基础公理！观测结果与公理冲突！请求核心数据库进行逻辑校准！】
一条条猩红的、代表着系统崩溃的警报，疯狂地在他的视网膜上刷新。
但李卫阳看到的，却不是这些数据。
他看到的，是那个叫石头的少年，在恢复神智后，连滚爬爬地扑到一个同样恢复过来的少女身边，两人抱头痛哭的场景。
他看到的，是那些刚刚还想将同门撕成碎片的怪物，此刻却在互相搀扶，检查着彼此的伤口。
他看到了……人性。
一种他以为早就应该被【铁律】彻底格式化、只存在于古老典籍中的、脆弱而又无用的东西。
他一直坚信，【九城盟约】的秩序，是人类能够存续的唯一保障。为此，一切代价都可以接受，一切牺牲都是必要的。那些被污染的人，就像是身体上已经坏死的组织，唯一的处理方法，就是用烧红的烙铁，将他们连同周围的好肉，一起剜掉，才能阻止腐烂的蔓延。
这是他坚守了百年的【道】。
可是今天，他亲眼看到，有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告诉他——那些坏死的组织，原来……可以再生。
那柄他挥舞了百年的、用以“救世”的屠刀，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冰冷的笑话。
“轰……”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他的内心深处响起。
那是他坚如磐-石、万古不移的【道心】，在亲眼目睹了这颠覆认知的一幕后，悄然裂开的一丝缝隙。
他忽然对自己所坚守的一切，对自己穷尽一生去维护的【铁律】，产生了……一丝怀疑。
“……撤退。”
许久，李卫阳那冰冷的声音，才再次通过通讯频道响起，但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所有单位，脱离战斗，返回【黑石城】。”
“指挥官？”通讯器里传来副官难以置信的声音，“可是，目标……”
“我说，撤退！”李卫阳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强行压下了那丝动摇，“此次任务记录为最高机密。将所有观测数据，原封不动地，上传至【审判长】的独立信道。重复，是审判长的独立信道。”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下方那个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却仿佛顶天立地的青衫身影。
他知道，这不是他能处理的问题了。
这股力量，这种理念，已经超出了【审判官】的范畴。
这需要……更高层级的【裁决】。
随着他一声令下，残存的浮空舰不再犹豫，迅速调转方向，化作几道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一场足以覆灭【薪火之地】的滔天大劫，就此落幕。
看着敌人远去，柳扶风再也支撑不住，【薪火之护】的光幕瞬间消散，她本人也软倒在地，大口地喘息着。
而陆尘，在确认危机彻底解除的瞬间，那股强行提起的意志，也终于到达了极限。
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
燃烧道基的恐怖反噬，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吞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陆尘！”
在萧月惊骇的呼喊声中，他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知觉，向后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