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一路小跑,额头上全是汗。他冲到贡院榜前石阶下,举着一封信高声喊:“陈公子!府衙搜出赵元礼随身书信——上面有您的名字!”
陈砚舟站在石阶最高处,风吹动他的青衫。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原卷封条,又抬眼望向那差役。信是用油纸包着的,边角已经发黑,像是藏了许久。
他走下两阶,接过信。油纸拆开,里面是两张泛黄的纸笺。他抽出第一张,字迹熟悉——正是继母赵氏的手笔。
“事成之后,田产五顷归汝。”
笔锋尖利,墨色沉实,末尾还盖了个小小的梅花印。那是赵家私印,小时候他在账本上见过。
第二张是草稿,字迹潦草却工整:“卷已备妥,只待入库,妹安心。”落款是个“礼”字,旁边画了个圈,显然是匆忙写就未及签名。
陈砚舟把两张纸在手里翻了翻,然后缓缓抬头。周围不知何时已围了不少人。考生、差役、誊录官,全都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他知道,现在该说话了。
他重新走上石阶,站定,声音不高,但足够所有人听见:“诸位都看看。此人昨日携伪卷入院,今日又被搜出与我继母往来密信。一封许以田产,一封回称‘卷已备妥’。这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没人应声。
赵元礼被押在栏杆旁,脸色灰白。他刚才还在嚷嚷自己是奉命办事,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砚舟把两页纸高高举起,迎着阳光展开:“白纸黑字,亲笔所书。一个被革职三年的闲官,为何千里赶来?为何能穿官服进贡院?为何敢私自递交补录卷?若无内应,他哪来的胆子?若无私谋,何必遮遮掩掩?”
他顿了顿,看向知府:“大人,这信您认得吗?”
知府早已走过来。他接过信纸,仔细看了看笔迹,又对着光瞧了印章。眉头越皱越紧。
“这印……确实是赵家旧印。”他低声说,“而这字迹,与赵氏平日呈报的文书一致。”
他猛地转身,盯着赵元礼:“你可认得这信?是不是你妹妹写的?”
赵元礼嘴唇抖了抖,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他想开口,却又闭上嘴。
知府逼近一步:“你说你是替张某转交,可张某如今已被拿下。他说从未让你递过任何卷子。那你手里的黄绸包裹,是谁给你的?这两封信,又是谁让你藏的?”
赵元礼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小人……小人一时糊涂……”他声音发颤,“是她……是赵氏找我,说只要把假卷送进去,让我顶个名,事后分我五顷田……她说这事做成了,没人查得到我身上……”
人群哗然。
有人惊呼:“果然是串通好的!”
“难怪之前头名被换,这次又要来一次!”
“寒门子弟十年苦读,竟被人当棋子耍!”
知府脸色铁青。他一把将信拍在桌上:“科举乃国之根本,尔等竟敢勾结亲属,伪造考卷,妄图动摇文脉根基!此等行径,与谋逆何异!”
他大喝一声:“来人!押入大牢,候审重判!涉案人员,一律查办!”
差役上前,铁链哗啦作响。赵元礼被拖起来时还想挣扎,却被一脚踹倒,嘴里呜咽着喊:“我不是主谋!是她逼我的!是赵氏——她答应保我儿子进学政——我才……我才……”
话没说完,人已被拖远。
陈砚舟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消失在拱门后。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纸,轻轻折好,放进袖中。
风停了。
太阳升到了头顶,照在榜墙上,映出一片亮光。
知府走到他身边,沉默片刻,才开口:“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封信?”
陈砚舟点头:“昨夜抓的那个偷卷人,搜出三皇子令牌。我知道他们不会只靠外人动手。赵家既然能在府试时舞弊,自然也会在州试再试一次。赵元礼这种被革职的人,最容易被拿捏。”
知府叹了口气:“你本可以不管这些事。你的卷子已经封存,只要不出意外,放榜时自会揭晓。你何必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陈砚舟笑了笑:“因为我怕。我怕等到放榜那天,看到自己的名字在榜首,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也怕以后每一场考试,都有人拿着假卷说我作弊。我不想赢了文章,输了清白。”
知府看着他,久久不语。
最后只说了句:“你比我想的还要狠。”
“不是狠。”陈砚舟摇头,“是清楚。有些人总以为读书人软弱可欺,觉得我们只会念书,不敢撕脸。可他们忘了,我们读的书里,也有‘宁为玉碎’四个字。”
知府嘴角动了动,没再说什么。他转身走向主考堂,脚步沉重。
陈砚舟没有动。
他依旧站在石阶最高处,手握原卷封条,目光落在榜墙之上。
下面有人指着他议论。
“那就是陈砚舟?听说府试也是他揭的弊。”
“难怪三番两次出事,原来有人盯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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