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底的敲击声还在继续,一下一下,不急不缓。
陈砚舟立刻蹲下,耳朵贴在甲板上。声音是从右后方传来的,节奏很稳,像是木头在水里轻轻碰撞。他站起身,对身边那个青衫书生说:“去拿盏油灯来。”
书生愣了一下才跑开。陈砚舟转身看向老张:“你听到了吗?”
老张缩着脖子:“这……这是不是水鬼在敲门啊?咱们船都快沉了,别是招了什么脏东西吧?”
“水鬼不会敲得这么整齐。”陈砚舟打断他,“是松动的木板在共振。刚才撞得太狠,有些接缝开了。”
油灯送来,火光摇晃。陈砚舟接过,一脚踩上舱口盖板,用力敲了三下。底下立刻回应三声,位置偏移了一点。
他眯起眼:“第三块横板有问题,拆开看看。”
没人动。
“谁是船工?”陈砚舟扫了一圈。
两个穿粗布短打的男人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手里还攥着斧头。
“你们把那块板撬开。”陈砚舟指着位置,“小心点,别让碎木掉进裂缝。”
两人对视一眼,蹲下去动手。锤子敲了几下,钉子松了。他们合力一掀,木板被抬了起来。
一股冷风从下面冲上来,带着湿气和腐木味。灯光照下去,能看到船肋有一处榫头已经断裂,旁边的麻絮被水流冲得歪歪扭扭,桐油灰裂开了缝,正不断渗水。
“这里没修牢。”陈砚舟说,“整个支撑结构都在晃,再不加固,整段船底都会塌。”
船工抬头:“可我们没带替换的撑木,也没法现场做榫头。”
陈砚舟没说话,闭上眼睛。
脑中那本《唐诗三百首》忽然翻动起来,一页停住,浮现几个小字:
“危局诗心护,智修千层板。”
一瞬间,他脑子里多了很多东西。不是知识,是一种感觉。他知道哪根木头该往哪个方向削,知道钉子打进多深最稳,甚至能想象出水流冲击时每一块木料的受力变化。
他睁开眼,拿起地上那把短斧:“给我找两块厚木板,长一尺,宽五寸。”
船工迟疑:“这种尺寸……只能从舱壁拆了。”
“拆。”陈砚舟说,“总比沉船强。”
木板很快送来。陈砚舟蹲在地上,用斧头一点点削出三角形撑木。他动作不快,但每一刀都精准。削好后,他把木块卡进断裂的榫口两侧,形成一个“品”字形结构。
“拿铁钉来,斜着钉进去,两边固定。”
船工照做。四颗钉子打完,整个船肋稳住了。但缝隙还在漏水,水速慢了些,却没停。
“还是不行。”有人小声说。
陈砚舟脱下外衣,撕下一片衣襟:“再拿些麻布来,最好多层的。”
布送来后,他浸透桐油,一层层压在裂缝上。最后一层盖好,他把手按上去,缓缓释放文气。
不是爆发那种,而是像呼吸一样,一进一出,稳定输出。文气顺着布料渗透,加速桐油固化。布面渐渐变硬,泛起微弱金光,像一层薄壳贴在船体上。
“成了。”他说。
船工伸手摸了摸:“这……这布怎么跟铁皮似的?”
“暂时顶得住。”陈砚舟站起来,“接下来三个人一组,轮流下舱检查。发现新漏点立刻上报。另外准备干布和木条,以防万一。”
没人反驳。
青衫书生主动举手:“我第一个值夜。”
另一个考生也站出来:“我和他一起。”
陈砚舟点头:“好。其他人把剩下的工具整理好,绳索收紧,油灯添满。天亮前不要睡死,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众人开始行动。有人搬箱子,有人清点物资,原本混乱的局面慢慢有序起来。
陈砚舟走到船尾,靠栏杆坐下。他太累了,手臂发酸,脑子却异常清醒。刚才那股“诗心感悟”还在体内流转,让他对整艘船的结构都有种奇特的熟悉感,仿佛他曾亲手造过它。
他低头看手中的木桨。桨身有裂纹,柄部也被磨出了坑。就是这支桨,救了所有人。
他忽然笑了。
笑自己明明是个历史系学生,背了那么多诗,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靠一首诗保命。更没想到,写诗不仅能拿高分,还能修船。
“文章原是绣花枕头?”他自言自语,“现在倒成了救命稻草。”
他抬头看天。云散了些,月光洒在江面上,船影浮在水中,晃也不晃了。
乘客们陆续回到主舱,有人低声议论。
“那位陈公子……真是读书人?”
“听说他是府试头名,文章带金光。”
“可他刚才那手法,分明是老匠人的本事。”
“你不懂,那是文气。读书人修的是心,心通则万物皆明。”
陈砚舟没回头,只听着。
他知道这些人开始信他了。不是因为他是头名,而是因为他能在绝境里想出办法,能带头做事,能让人活下来。
这才是真正的“文道”。
他站起身,走回甲板中央。
“听我说。”他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安静了,“我们现在的位置偏北,顺流而下会进入浅滩区。明天中午前必须调整航向,否则船会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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