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营地时,天还没亮透。沈令仪靠在车厢角落,手按着颈后。那块伤疤一直在发烫,像是贴了一片烧热的铜板。
她闭着眼,耳边有风声掠过。车轮碾过碎石路,颠得人骨头发酸。萧景琰坐在对面,一手搭在剑柄上,目光盯着车帘。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
她没睁眼,“还能撑。”
话刚落,颈后猛地一跳。她手指掐进衣领布料,眼前闪过一道光——白玉簪子插在凤冠中央,烛火下泛着青灰的影。有个女人的手伸过去,用力一拔,簪身裂开细缝,一截薄玉片掉进掌心。
画面消失。她喘了口气,额头全是冷汗。
“又看见什么了?”
“簪子不是普通的簪子。”她说,“它本来该在皇后头上戴着,可有人把它拆了。”
萧景琰眼神一紧,“谢昭容?”
她点头,“她在毁它。但她不知道,这东西认人。”
车停在西华门外的一处荒坡。两人换上黑衣,顺着干涸的水渠往宫墙走。沟底长满枯藤,踩上去滑腻难行。她走得慢,每一步都压着脚跟落地,避免发出声响。
萧景琰走在前面,手里握着一块令牌。走到暗道口,他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抬手抹了把脸,示意自己没问题。
地道低矮潮湿,头顶滴水不断。他们弯腰前行,脚下是厚厚的淤泥。走了约半刻钟,前方出现一道铁栅栏。萧景琰从怀里取出一把小刀,插进锁眼拧了几下,咔一声,门开了。
外面是冷宫后巷。断墙塌瓦横在地上,风吹过空屋,发出呜咽声。她曾在这里熬过三年。每日听着更鼓,数着落叶,等死。
现在她回来了。
两人贴着墙根移动,绕过巡夜的禁军,直奔凤栖宫方向。快到梧桐林时,远处传来脚步声。萧景琰拉她躲进树丛,屏住呼吸。
一队宫女提灯走过,后面跟着谢昭容。她穿一身月白长裙,发髻高挽,正中央插着一支青玉簪。簪头不亮,却有种沉沉的光泽,像深夜的水面。
沈令仪盯着那支簪,颈后突然剧痛。她咬住手腕,才没叫出声。
画面再次涌入——
先皇后躺在床榻上,脸色发紫。一只手伸过来,掰开她的指节。她死死攥着一片碎玉,指甲崩裂也不松。那人硬是把玉扯出来,转身走向屏风后的药匣。接着是谢太傅的身影,他打开一个暗盒,将碎玉放进底部夹层。盒盖合上时,露出一角字迹:“人衡之印,唯血可启。”
画面断了。
她靠着树干滑坐在地,胸口起伏。萧景琰扶住她肩膀,低声问:“你看到了?”
“我娘临死前……手里拿的就是那块玉。”她声音哑了,“谢家拿它做了假证,说我母亲用毒簪杀人。其实那根本不是毒器,是信物。”
“他们想让人以为,皇后动用了不该动的东西,所以遭了反噬。”
“对。”她抬头看他,“现在那支完整的簪子,在谢昭容头上戴着。她以为那是权力的象征,其实那是罪证。”
远处传来打更声。五更二点,巡防要换班。
“不能再待了。”他说,“你脸色太差。”
她摇头,“再等等。我要确认一件事。”
她盯着凤栖宫主殿,集中精神。颈后热度越来越强,像是有股气在往头顶冲。她咬牙忍着,终于等到谢昭容进殿,摘下发簪放在妆台。
那一瞬,她看清了簪底纹路——一道北斗七星的刻痕,中间“天枢”位置缺了一角。
和她手中的铜片完全吻合。
“是真的。”她喃喃,“三块玉佩,这是其中之一。”
萧景琰扶她起身,“我们得走。”
她没动,“我不想逃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再躲了。”她站直身体,“她戴着我母亲的簪子,睡在我母亲的宫殿,还装成被命运眷顾的人。我不只要拿回它,我要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把它交出来。”
“你现在进去,只会死。”
“我知道。”她看着他,“但我也知道,有些事必须由我来做。你是皇帝,不能亲自查案。而我是沈家的女儿,这件事,只能我来收场。”
他沉默片刻,“我会调林沧海入宫,修缮冷宫旧殿。那里有条夹壁,通向御药房地下。”
“你要让他带什么东西进来?”
“我父亲留下的虎纹铜匣。”她说,“里面有一份边关战报的原件,还有母亲当年的脉案。如果能找到当年配药的太医,或许能对上时间。”
“你想从药上下手?”
“三年前贵妃中毒,查的是我母亲身边的宫人。可真正动手的,是谢昭容。她用的不是普通毒药,而是混了玉佩气息的香粉。只有同时拥有‘人衡之印’和沉水香,才能让毒发症状看起来像心疾暴毙。”
“所以你母亲才会死得那么像突发恶疾。”
“对。”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我要找到那个配香的匠人。宫里会调香的,只有尚仪局的老陈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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