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落在“蜀味火锅”的木牌上时,后院的酒瓮已封了整七日。李恪晨起推开后院门,最先扑入鼻端的不是往日的槐叶香,而是一缕若有似无的甜醇——像极了幼时在蜀地尝到的蜜酒,却又多了几分高粱的醇厚,在微凉的晨光里缠缠绕绕,勾得人忍不住想寻根溯源。
张老汉比他来得更早,正蹲在酒瓮旁,用指尖轻轻敲着陶壁,听得里面传来闷闷的“咚咚”声,脸上满是疑惑:“殿下,按俺们乡下的规矩,酿酒七日该出酒了,可这瓮里怎么没动静?莫不是真像柳侍郎说的,加了玉米芯坏了酒?”
李恪俯身,将耳朵贴在酒瓮上。起初只听得细微的“滋滋”声,像是米粒在瓮中轻轻舒展,再细听,竟能辨出那声音里藏着的活气——不是酒酸的腐坏声,反倒是粮食发酵得正好的动静。他起身时,指尖沾了点瓮口渗出的酒液,放在舌尖一尝,甜意里裹着丝微麻,比七日前的初酿多了层绵长的后味。
“急不得。”李恪擦了擦指尖,看向院角那排整齐的酒瓮,“蜀地酿酒讲究‘秋封春启’,咱们虽没那么久的功夫,却也得等这酒在瓮里‘醒透’了。昨日我让赵方去寻的桑皮纸,你去取来,再调些面糊,把瓮口封得再严实些——这酒要藏到下月初,才能见真章。”
张老汉虽半信半疑,却还是依言去了。赵方捧着桑皮纸来的时候,正撞见几个西市的小贩扒着后院墙头张望,见了他忙压低声音问:“赵大哥,听说蜀王殿下酿了新酒?俺们前几日尝的那口就够香了,这封在瓮里的,是不是更绝?”
赵方刚要回话,却被李恪打断:“让他们进来吧。”他指着墙角的空石桌,“正好今日无事,教你们做些玉米糕——等酒成了,配着糕吃才好。”
小贩们喜出望外,纷纷提着自家的小篮子进来,有的带了新磨的玉米面,有的揣着晒干的红枣。李恪坐在石桌旁,将玉米面与温水揉匀,再裹上红枣碎,放进蒸笼里。蒸汽袅袅升起时,后院又飘起甜香,与酒瓮里透出的醇味混在一起,引得路过的街坊都忍不住驻足,扒着门缝往里瞧。
“殿下,您这酒到底啥时候能喝啊?”卖糖人的老王蹲在蒸笼旁,眼睛盯着酒瓮,“前几日我家那口子尝了您给的半盏初酿,现在天天催着我来问,说要给她娘家带些回去。”
李恪笑着刚要开口,却见赵方神色凝重地走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殿下,京中最近传得有些怪——说您酿的酒根本不是什么新粮酒,而是加了‘域外香料’的邪物,还说前几日柳侍郎被抓,就是因为喝了您的酒才失了心智,乱说话得罪了陛下。”
李恪揉面的手顿了顿,指尖的玉米面簌簌落在桌上。他想起柳明远被抓那日,确实有几个看热闹的百姓远远瞧着,想来是有人故意断章取义,把柳明远的罪证栽到了酒上。他抬头看向院外,只见几个穿得光鲜的汉子正站在巷口,对着过往的百姓指指点点,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引得百姓们纷纷摇头,原本想进来瞧热闹的街坊,也都脚步迟疑地退了回去。
“让他们传。”李恪重新低下头揉面,语气平静,“越传得邪乎,等酒成了,才越能让人记着。”他将揉好的玉米糕放进蒸笼,“你去查一下,是谁在背后传这些话——想来,是那些还没被揪出来的粮商,怕咱们的酒火了,断了他们的路。”
赵方领命而去,后院里又恢复了热闹。蒸笼里的玉米糕渐渐熟透,裂开的糕皮里露出红莹莹的红枣,咬一口,甜糯里带着玉米的清香。小贩们吃得眉开眼笑,早把巷口的流言抛到了脑后,只盼着酒瓮开封的那日。
日子一天天过去,“蜀味火锅”后院的酒瓮成了西市最大的悬念。有人说那酒其实早就酸了,李恪只是硬撑着不敢开封;也有人说那酒里真的加了邪物,李世民已经下令要毁掉所有酒瓮;还有些好奇的百姓,每天都绕到火锅店后墙,想闻闻酒瓮里的动静,可不知为何,往日能飘出半条巷的酒香,竟渐渐淡了下去,只剩一缕极浅的气息,若有若无,更添了几分神秘。
直到十月初一那天,西市刚开了门,就见“蜀味火锅”的伙计们抬着一张长桌放在店前,桌上摆着十个崭新的粗瓷酒坛,坛口用红布扎着,上面还系着彩绳。李恪穿着一身素色常服,站在桌旁,手里拿着一把银刀,对着围过来的百姓笑道:“今日,咱们开坛品酒。”
百姓们早就等着这一天,瞬间围得水泄不通,连巷口的酒肆掌柜、绸缎庄老板都挤了进来。张老汉站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个粗瓷碗,眼睛死死盯着酒坛,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恪走上前,用银刀挑开第一个酒坛的红布。起初,众人都屏住呼吸,生怕闻到酒酸的馊味,可等红布落下,最先飘出的竟是一缕清冽的甜香——不是初酿时的微辣,而是像秋露浸过的蜜,混着高粱的醇厚,在晨光里一荡,瞬间飘满了整条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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