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安宫出来时,月色已铺满长安的街巷,银辉落在未消的残雪上,泛着清冷的光。李恪坐进马车,指尖还留着暖炉的余温,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父皇在宫门口那句“委屈你了”。赵方驾着马车往蜀王府方向走,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的轻响,像是在叩问人心。
“赵方,”李恪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绕去太极宫。”
赵方握着缰绳的手顿了顿:“殿下,此刻已近子时,陛下恐已歇息……”
“无妨,孤只是想与父皇说几句话。”李恪望着窗外掠过的宫墙,月色将他的侧脸映得柔和,“有些话,今日不说,恐日后再难寻这般清净的时机。”
马车调转方向,缓缓驶向太极宫。宫门外的侍卫见是蜀王,虽有些诧异,仍恭敬地引他入宫。穿过空旷的宫道,只有宫灯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光影交错间,更显深宫的寂寥。走到两仪殿外,内侍低声禀报后,很快传来李世民的声音:“让他进来。”
李恪推门而入,殿内烛火通明,李世民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案上堆着厚厚的文书,砚台里的墨还冒着热气。见到李恪,李世民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府?”
“儿臣有几句话,想与父皇说。”李恪躬身行礼,目光扫过案上的奏折,其中一本封皮上写着“关中新粮种试点章程”,显然父皇仍在为民生之事操劳。
李世民示意他坐下,让内侍端来热茶:“今日在大安宫,你为泰儿求情,又提出让他戴罪立功,朕知道你心怀大局。只是……你就不怕朝臣非议?毕竟泰儿曾是你的竞争对手。”
李恪捧着热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轻轻吹了吹热气,缓缓开口:“儿臣从未将李泰视作竞争对手。储位之争,于儿臣而言,从来都不是目标。”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放下手中的茶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皇,儿臣自小在蜀地长大,见惯了农户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也尝过颗粒无收时百姓的绝望。”李恪的目光望向殿外的月色,语气平静却坚定,“当年儿臣回京,本是想为蜀地百姓求些赈灾的粮款,却没想到会卷入储位之争。这些年,儿臣推广新粮种,查齐州粮田案,从不是为了争夺什么,只是想让百姓能多收些粮食,能过上安稳日子。”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李世民,眼中没有丝毫隐瞒:“儿臣知道,朝臣们总说儿臣有才干,有野心,甚至有人暗中揣测儿臣想效仿父皇当年的玄武门之事。可父皇,儿臣心中清楚,这江山需要的是能心系百姓、安定天下的君主,而不是一个只懂争权夺利的皇子。儿臣没有那般野心,也不愿卷入兄弟相残的漩涡——当年玄武门的血,已经够多了。”
李世民沉默地看着他,殿内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他想起李恪幼时在蜀地的模样,小小的孩子跟着农户下地,手上磨出了水泡也不喊疼;想起李恪回京后,拒绝了朝臣们递来的橄榄枝,一门心思扑在新粮种的培育上;想起李恪在洛水畔平息风波时,不顾自身安危保护百姓……这些画面,一一在脑海中闪过,让他心中泛起一阵愧疚。
“朕……错看你了。”李世民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这些年,朕总担心你会像当年的朕一样,为了储位不择手段,所以对你格外严苛,甚至暗中提防。却忘了,你自小受的教导,是‘民为贵’,不是‘权为上’。”
“父皇不必自责。”李恪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父皇是天子,要兼顾朝堂平衡与天下安危,对皇子们多些考量,也是情理之中。儿臣只是想让父皇知道,儿臣的初心,从来都只有‘百姓’二字。”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递到李世民面前:“这是儿臣拟定的蜀地水利修缮计划。蜀地多水患,若是能修好堤坝,再引岷江水灌溉农田,明年新粮种推广到蜀地时,定能有更好的收成。儿臣想,待关中试点稳定后,便回蜀地,亲自督办此事。”
李世民接过文书,翻开细看,只见上面详细标注了堤坝的选址、所需的人力物力,甚至还有对农户的补偿方案,每一条都考虑得周全细致。他抬头看向李恪,眼中满是欣慰与愧疚:“你想回蜀地?不再留在长安?”
“是。”李恪点头,眼中泛起一丝向往,“长安虽好,却总有太多束缚。蜀地的山山水水,儿臣都熟悉。待水利修好,新粮种推广开来,百姓们能吃饱饭,能安稳生活,儿臣便在蜀地建一座小院,种些土豆玉米,闲时与农户们聊聊天,尝尝他们做的火锅,做个潇洒王爷,岂不快哉?”
李世民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那时他也渴望过这样的生活,只是后来身不由己,卷入了权力的漩涡。他轻轻叹了口气:“你真的……不想做太子?”
“不想。”李恪回答得毫不犹豫,“太子之位,意味着肩上要扛起整个天下的重担,要平衡朝堂各方势力,要应对无数明枪暗箭。儿臣自认没有这般魄力,也不愿让这些琐事消磨了心中对百姓的那份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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