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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秘境的道路与来时不同。
没有曲折的通道，没有冗长的跋涉，只在踏出大殿的瞬间，周玄机三人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如同乘坐无形的水流，穿过层层叠叠的虚空褶皱，再次脚踏实地时，已回到冰火谷那处溶洞祭坛前。
雪翎长老与数名巫族精锐守在祭坛旁，见三人突然现身，先是一惊，随即面露喜色。
“你们……成功了？”雪翎长老目光落在周玄机身上时，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周玄机的气息不再只是守陵血脉的纯阳刚正，更增添了一种浩瀚如星空、深邃如古渊的韵味，仿佛他整个人已与某种宏大的存在建立了联系。
周玄机点头，言简意赅：“先灵传承已得。但阴九幽在山阳镇的仪式恐近尾声，我们必须立刻赶去。”
雪翎长老神色一肃：“山阳镇距此两千余里，寻常赶路至少需半月。不过……”她顿了顿，“我族有一条秘径，可借地火暗流穿行，能节省大半时间。只是那条路……有些凶险。”
“再险也得走。”周玄机毫不犹豫，“请长老指路。”
雪翎长老不再多言，转身对族人吩咐几句，随即亲自带路。她引领三人绕过祭坛，来到溶洞最深处一面布满苔藓的石壁前。口中念诵古老咒文，她双手按在石壁上，掌心赤红宝石发出灼热光芒。
“轰隆隆……”
石壁缓缓移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深隧道。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矿石的混合气味。隧道深处隐约可见暗红色光芒闪烁，那是地底熔岩映照出的微光。
“这条隧道直通昆仑地脉的一条‘火脉支流’。”雪翎长老递过三枚冰蓝色的玉符，“佩戴此符，可抵御大部分地火高温。但切记，火脉之中有‘地火精魄’游荡，它们没有灵智，却会本能的攻击一切闯入者。一旦被缠上，极其麻烦。”
她最后嘱咐：“沿着火脉向东，约一日后会出现三条岔路。走最左侧那条，那是通往山阳镇方向的地脉捷径。出口在山阳镇外三十里的‘火龙洞’。出洞后，务必小心——阴九幽既在那里布阵，周边定有严密监控。”
三人接过玉符，入手冰凉，表面刻着细密的霜纹，显然是雪山巫族以秘法炼制的辟火宝物。
“多谢长老。”周玄机郑重抱拳。
雪翎长老摇头：“不必谢我。阻止阴九幽，亦是守护我族世代坚守的使命。只愿你们……一切顺利。”
没有更多告别，三人转身踏入隧道。
石壁在身后缓缓闭合，将最后一丝天光隔绝。隧道内顿时陷入黑暗，唯有深处那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巨兽独眼，在远处幽幽闪烁。
佩戴冰符后，周围的灼热感大减，但仍旧能感觉到脚下地面传来的惊人热量。隧道四壁是暗红色的火山岩，表面粗糙，有些地方还在缓缓渗出炽热的岩浆，在黑暗中如血泪般流淌。
“跟紧我。”周玄机走在最前，手中判官笔微微发光，照亮前方丈许范围。
白素卿居中，黑三垫后。三人在狭窄蜿蜒的隧道中快速穿行，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混合着远处地火涌动低沉的轰鸣。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热浪骤然加剧。
隧道在此处豁然开阔，变成一处巨大的地下洞穴。洞穴中央，一条宽达十余丈的赤红色岩浆河缓缓流淌，河面不时炸开灼热的气泡，溅起的火星在空中划出短暂的光痕。洞穴顶部垂落无数暗红色的钟乳石，表面附着闪烁的结晶，那是地火千年煅烧形成的“火精石”。
而在岩浆河两岸，生长着一些奇异的植物——通体赤红，形似珊瑚，没有叶片，只有细密的触须状枝杈。它们在热浪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红色的荧光。
“火珊瑚。”白素卿轻声道，“《万蛊源流》中有记载，此物只生长在纯净地火之畔，是炼制阳火类蛊药的顶级材料。”
但此刻不是采集的时候。
周玄机目光扫过岩浆河，忽然瞳孔一缩：“小心！”
话音未落，岩浆河中猛地炸开一团巨大的火浪！浪涛中，三道赤红色的影子疾射而出，直扑三人！
那是三条由纯粹地火凝聚而成的“火蟒”，每一条都有水桶粗细，长约三丈，周身鳞片由凝固的岩浆构成，双目是两团跳跃的白色火焰。它们张开巨口，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温度高到足以熔化钢铁的炽热吐息！
“地火精魄！”黑三厉喝，短刀已然在手。
但周玄机比他更快。
判官笔在空中连点三下，每一下都点在一条火蟒的额头正中。笔尖没有朱砂，但传承自先灵的星辰之力自然而发，化作三点银白色的寒星，没入火蟒体内。
“嗤——！”
火蟒发出无声的嘶鸣，身体剧烈扭曲。寒星之力与地火之精在它们体内激烈冲突，短短三息，三条火蟒便炸裂开来，化作漫天火星消散。
“走！”周玄机低喝，率先跃向岩浆河对岸。
河面虽宽，但每隔数丈就有一块突出的黑色礁石，可供落脚。三人如蜻蜓点水，在灼热的河面上快速掠过。
然而就在即将抵达对岸时，异变再生！
整条岩浆河突然沸腾！无数气泡炸开，河面升起浓密的赤红色雾气。雾气中，传来低沉而古老的咆哮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河底苏醒。
“不好！是火脉的守护精魄被惊动了！”白素卿急声道。
话音未落，一只巨大的、由熔岩构成的巨手从河面猛然探出，抓向落在最后的黑三！
那巨手大如磨盘，五指分明，掌心甚至还有岩浆流淌形成的掌纹。它所过之处，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变形。
黑三身处半空，无处借力，眼看就要被巨手抓住！
千钧一发之际，周玄机猛然回身，判官笔在空中划出一个完整的圆。
“周天星辰，听我号令！”
“定！”
圆成瞬间，周围的火灵气骤然凝固。那只熔岩巨手如同陷入无形琥珀，动作变得极其缓慢。虽然仍在缓缓抓向黑三，但速度已慢了十倍不止。
黑三趁机脚踏最近的一块礁石，借力前冲，终于险险落在对岸。
三人不敢停留，头也不回地冲入对岸隧道。
身后，岩浆河中传来愤怒的咆哮，整条河都在剧烈翻腾，但终究没有追出河域范围——这些地火精魄受地脉规则约束，无法离开特定的火脉区域。
又疾行了半个时辰，确认后方没有追兵，三人才放缓脚步。
“刚才……多谢。”黑三抹了把汗，他的须发都被高温烤得有些卷曲。
周玄机摇头：“那精魄力量极强，我的定身术只能维持三息。若非它受地脉限制，我们麻烦就大了。”
短暂休整后，三人继续前行。
正如雪翎长老所言，约一日后，隧道前方出现三条岔路。
最左侧那条，洞口形状狭长，岩壁呈现奇异的青黑色，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霜纹——那是极寒与极热交替作用下形成的特殊矿物。
踏入这条岔路，温度骤降。
不再是地火通道的灼热，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岩壁上的霜纹在微光下闪烁，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脚下的地面也不再是火山岩，而是某种光滑如玉的黑色石板，石板表面刻着模糊的古老纹路，一直向深处延伸。
“这条路……有古怪。”白素卿警惕地环顾四周，“寒气中掺杂着一种……死寂的气息。”
周玄机也感觉到了。他取出周天星辰盘，盘面指针此刻指向正东，但微微颤动——这表明前方有强大的能量场干扰。
继续前行约三里，道路尽头出现一扇门。
那是一扇高达三丈的青铜巨门，门扉紧闭，表面锈迹斑斑，但依旧能看出精美的浮雕纹饰：左侧门扉雕刻着日月星辰运转图案，右侧则是山川地脉走势图。而在两扇门扉中央的合缝处，镶嵌着一块直径尺许的圆形玉璧，玉璧分为黑白两色，呈太极图案。
“这是……上古‘阴阳门’？”周玄机认出此门来历，“《阴阳手札》中有载，阴阳门需以阴阳平衡之力方能开启。若强行破门，会引发地脉反噬。”
他走上前，仔细观察玉璧上的太极图案。图案中的阴阳鱼眼处，各有一个凹槽，形状恰好与……他怀中的周天星辰盘底座相合。
难道……
周玄机取出罗盘，试着将底座对准阳鱼眼处的凹槽。
严丝合缝。
但阴鱼眼处，还缺另一半。
他略一沉吟，看向白素卿：“素卿，借你一滴指尖血。”
白素卿虽不解，但信任周玄机的判断，依言刺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周玄机以判官笔尖蘸血，在阴鱼眼凹槽处画了一个简易的蛊纹符号。
然后，他将罗盘按入阳鱼眼凹槽。
“嗡……”
青铜巨门发出低沉的震动声。
玉璧上的太极图案开始缓缓旋转，黑白二色光芒交替流转。阳鱼眼处的罗盘散发出温润的星光，阴鱼眼处的蛊纹则泛起银白色的光泽。
两种力量，一阳一阴，一星一蛊，在此刻达成微妙的平衡。
“咔嚓。”
门内传来机械运转的声响。
沉重的青铜巨门，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不是预想中的隧道，而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石室。
石室顶部镶嵌着无数发光的晶石，排列成周天星辰图案，星光柔和，将整个石室照亮。地面同样铺着黑色石板，但石板中央，矗立着一座三丈高的石碑。
碑身古朴，无字，却在星光映照下，隐约浮现出流动的光纹。
而在石碑前方，盘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着玄色长袍、长发披散、背对三人的人。
听到开门声，那人缓缓转身。
左眼漆黑如渊，右眼银白如月。
阴九幽！
周玄机全身瞬间绷紧，判官笔已在手，星辰之力蓄势待发。
但下一刻，他察觉到了异常。
这个“阴九幽”的气息……太弱了。不及青阳山祖祠所遇的本尊十分之一，甚至不及福泽村那具化身的百分之一。
而且，他的身体有些虚幻，如同水中倒影，边缘处微微波动。
“不是本尊。”白素卿也看出来了，“是一缕……神念投影。”
“阴九幽”缓缓站起，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周家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某种空洞的回音。
“你在此设伏？”周玄机冷冷问道。
“设伏？不不不。”“阴九幽”摇头，“这只是本座预先留下的一缕神念，专为等你。毕竟，你能通过昆仑试炼获得传承，本座早有预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不得不说，你比本座预想的更快。按照原计划，你此刻应该还在秘境中与幽泉那废物纠缠才对。”
周玄机心中一动：“你早知道幽泉长老会被先灵制住？”
“呵呵……”“阴九幽”轻笑，“幽泉跟了本座百年，他是什么心性，本座岂会不知？贪婪、短视、易被力量迷惑。这样的人，面对先灵传承的诱惑，怎么可能按捺得住？本座派他去，本就是要他……做一枚弃子。”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若成功污染先灵，自然最好；若失败被净化，也能为本座争取时间。现在看来，是后者了。”
周玄机握紧判官笔：“所以，你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山阳镇的仪式。”
“聪明。”“阴九幽”赞赏地点头，“山阳镇的阴阳交泰之地，配合九幽令，再以四方地脉灵气为引，便可开启‘九幽通天道’。届时，本座便能接引九幽本源之力，彻底炼化阵图碎片，成就……永恒不灭之身。”
他看向周玄机，眼中闪过狂热：“而你，周家小子，你来得正是时候。本座的山阳大阵，尚缺一道‘纯阳阵眼’。你的守陵血脉，还有你怀中的星辰罗盘，正是最佳祭品。”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手，一掌拍向地面！
“轰——！！！”
整个石室剧烈震动！地面石板寸寸龟裂，裂缝中涌出粘稠的黑色雾气！石室顶部的星辰晶石纷纷炸裂，星光迅速黯淡！
而在石碑后方，空间开始扭曲，一道漆黑的旋涡缓缓成型！
“这是……传送阵！”白素卿失声道，“他要将我们直接传送到山阳镇大阵核心！”
“休想！”周玄机厉喝，判官笔直刺“阴九幽”眉心！
但笔尖穿透的，只是一道虚影。
“阴九幽”的身体开始消散，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本座在山阳镇……等你。”
“带着你的血脉，你的罗盘，你的传承……一起来吧。”
“让这一切，在此终结。”
话音落下，虚影彻底消散。
而那道漆黑的旋涡，已扩张到三丈方圆，散发出恐怖的吸力，要将三人吞噬！
周玄机咬牙，将星辰罗盘按在胸口，引动其中传承之力：
“周天星辰，护我周身！”
“定！”
星光自罗盘中涌出，化作一道璀璨的光罩，将三人护在其中。黑色旋涡的吸力撞上光罩，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却无法将其撕裂。
但旋涡的吸力越来越强，光罩开始出现裂痕。
“这样撑不了多久！”黑三吼道，“要么冲进去，要么毁掉这鬼东西！”
周玄机心念电转。
冲进去，正中阴九幽下怀，直接落入大阵核心。
毁掉……这传送阵以神念为引，与山阳镇大阵相连，强行摧毁恐会引发空间乱流。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他忽然注意到那座无字石碑。
石碑在黑色旋涡的吸力下岿然不动，表面那些流动的光纹，此刻正以某种规律闪烁。
那是……星图轨迹！
周玄机福至心灵，猛地将判官笔掷向石碑，笔尖精准点在光纹流转的一个节点上！
“以星图为引，改传送之向！”
“转！”
石碑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那些光纹如同活过来般脱离碑身，在空中交织、重组，化作一幅完整的星图投影！
星图与黑色旋涡碰撞、交融、互相影响。
旋涡的旋转方向……开始逆转！
吸力变成了推力！
“走！”周玄机收回判官笔，三人借那股推力，疾速后退，冲出石室，回到隧道之中。
在他们身后，石室内的黑色旋涡轰然炸开，空间乱流肆虐，将整间石室连同那扇青铜巨门一并吞噬。
片刻后，乱流平息。
前方的隧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笔直向下的、深不见底的竖井。井壁光滑，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而在井底深处，隐约有微弱的光线传来，以及……浓郁的水汽。
“这是……”黑三探头下望，“通往地下暗河？”
周玄机闭目感应片刻，睁开眼：“不。这条竖井，直接通往……山阳镇地底的水脉。阴九幽的传送阵被逆转后，将我们送到了距离山阳镇最近的地下通道。”
他看向井底：“下去。”
没有犹豫，三人攀着井壁凸起的岩石，缓缓向下。
五十丈、一百丈、两百丈……
当双脚终于触到实地时，他们已身处一条宽阔的地下河中。河水冰凉刺骨，流速平缓，河岸两侧是光滑的岩壁。而在前方百丈处，隐约可见一个出口，出口外有天光映照。
那里，就是山阳镇地底水脉的出口。
也是最终决战的……入口。
周玄机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冰冷的河水中。
水声潺潺，如同命运的脉搏，在黑暗中缓缓流淌。
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谋划了千年的阴谋，是准备了百年的杀局，是注定要有一方彻底倒下的……最终之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