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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脉的深处，远比外界想象的更为复杂。
离开冰川峡谷后，周玄机三人按照那张兽皮地图的指引，向标记着“火”字符号的方向行进。然而仅仅走出二十余里，前方的景象便让他们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片广袤的冰原，冰层厚实，表面覆盖着新落的细雪。但冰原之上，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白色雾气。雾气不浓，却能见度极低，三步之外便人影模糊。更诡异的是，雾气中隐约有淡蓝色的光点流转，如同夏夜的萤火，却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这是……寒冰迷雾阵。”周玄机凝神观察片刻，沉声说道，“并非人为布置，而是天然形成的阵法。此地地脉特殊，冰层之下有寒泉暗涌，泉气上冲，遇冷凝结，混合地磁异常，便形成了这种能迷惑心智、冻结气血的天然迷阵。”
他取出周天星辰盘。盘面指针在靠近迷雾边缘时便开始不规则颤动，盘身温度骤降，表面竟迅速凝结出一层薄霜。
“罗盘也受影响。”周玄机皱眉，“这雾气不仅能干扰视觉，还能紊乱灵气感知。”
白素卿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几枚淡青色的药丸分给两人：“含在舌下。这是‘清心蛊’炼制的避瘴丹，能护住心脉，抵御寒气侵体。”
三人服下药丸，一股清凉之意自喉间散开，蔓延至四肢百骸，周围的寒意顿时减轻了几分。
“怎么走？”黑三盯着前方茫茫白雾，“硬闯？”
周玄机摇头：“天然阵法最是难破，因为它的‘阵眼’就是整片地域的地脉气机。强行闯阵，只会引发更大的反噬。”
他略一沉吟，从怀中取出三张空白的黄符纸。咬破指尖，以精血为墨，迅速画了三道“阳火符”。符成瞬间，符纸表面泛起赤红光泽，散发出温暖气息。
“阳火符能暂时驱散寒气，但效力最多维持半柱香。”周玄机将符分给两人，“我们必须在符力耗尽前穿过这片迷雾区。记住，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偏离方向。”
他将一张阳火符贴在胸口，符纸燃起淡淡的赤色光晕，笼罩周身。白素卿和黑三依样而为。
做好准备，周玄机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迷雾。
一步踏入，天地骤变。
外面的冰原虽然寒冷，但尚有阳光洒落。而迷雾之内，却是彻底的混沌。视线所及只有茫茫白色，脚下的冰层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踏在云絮之上。更可怕的是，雾气中不断传来各种诡异的声音——有时是凄厉的风啸，有时是模糊的低语，有时甚至像是熟人在呼唤名字。
“玄机……救我……”
周玄机猛然回头，雾气中似乎有个人影晃动，看身形竟像是父亲周怀远！
但他立刻稳住心神，知道这是幻象。阳火符的光晕在雾气中如同灯塔，他咬紧牙关，继续向前。
身后，白素卿和黑三也各自遇到了幻象。
白素卿看到了葬龙谷中那些惨死的矿工，他们浑身是血，向她伸出枯瘦的手。她闭目凝神，口中默念蛊巫清心咒，幻象才渐渐淡去。
黑三则看到了年轻时在江湖上结下的仇家，对方狞笑着挥刀砍来。他握紧短刀，却并未挥出——因为周玄机提前叮嘱过，在阵中出手攻击幻象，很可能伤到真实同伴。
三人互相扶持，艰难前行。
走了约莫一刻钟，周玄机忽然停下。
前方的雾气颜色变了——从纯白变成了淡蓝，而且更加浓稠，几乎化为实质。蓝色雾气中，那些光点更多、更密集，如同星河流转。
“这是阵法的核心区域。”周玄机低声道，“小心，这里的幻象和寒气会更厉害。”
话音刚落，蓝色雾气忽然剧烈翻涌！
雾气中，浮现出无数冰晶凝结的人形。这些人形没有面目，只有大致的轮廓，它们手持冰刃，无声无息地围拢过来。
不是幻象——周玄机能感觉到实质的杀气！
“是寒冰傀儡！”他厉喝一声，判官笔疾点而出，笔尖朱砂红光炸开，将最前面的几个冰傀儡击碎。
但冰傀儡数量太多，击碎一个，雾气中又凝结出两个。而且它们完全不惧生死，前仆后继地涌来。
更麻烦的是，胸口的阳火符光芒开始黯淡——半炷香时间快到了！
“这样下去不行！”黑三短刀连斩，劈碎两个冰傀儡，但刀身已结满白霜，“符力要耗尽了！”
周玄机心念电转，忽然想起《阴阳手札》中关于“地脉破阵”的记载。天然阵法依托地脉而生，若能暂时扰乱局部地气，或许能打开一条通路。
他猛地将判官笔插入脚下冰层，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笔杆上：“地气，动！”
以笔为引，以血为媒，强行沟通冰层之下的地脉！
“轰隆……”
脚下传来沉闷的震动。冰层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一股灼热的气息从裂缝中涌出——那是地底深处的地火之气，虽然微弱，但正好克制寒冰！
蓝色雾气遇到地火之气，如同沸水泼雪，迅速消融。那些冰傀儡也动作迟缓，身体表面出现融化的迹象。
“就是现在！”周玄机拔笔而起，笔尖牵引着那股地火之气，在雾气中硬生生“烧”出一条通道！
“走！”
三人沿着通道疾冲。两侧的蓝色雾气疯狂涌动，试图合拢，但被地火之气暂时阻隔。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
就在阳火符光芒彻底熄灭的瞬间，三人终于冲出了迷雾区！
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被环形山峦包围的谷地，谷中竟然没有积雪，反而生长着稀疏的耐寒植被。更奇特的是，谷地中央有一片不大的温泉湖，湖面热气蒸腾，与周围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而此刻，湖边站着七八个人。
正是雪山巫族的装束——白色皮裘，骨饰，冰蓝色的瞳孔。他们手持骨杖、骨刃，呈半圆形散开，显然早已在此等候。
周玄机心中一沉，正要摆出防御姿态，对方却并未立刻攻击。
为首的是个中年女子，面容冷峻，眼角有细密的皱纹，手持一根镶嵌着红色宝石的骨杖。她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白素卿身上。
“你……”中年女子开口，声音沙哑，却说着生硬的官话，“身上的气息……很特别。”
白素卿一怔，随即意识到对方可能感应到了她体内蛊灵的特殊——那是融合了周家血脉和清心玉莲后的变异蛊灵，既有蛊术的阴柔，又有守陵血脉的阳刚，还有清心玉莲的净化之力。
中年女子缓步上前，她的族人也随之移动，但并未露出敌意。她在白素卿身前五步处停下，仔细端详着，忽然抬起骨杖，杖头的红宝石亮起微光。
“放松。”她对白素卿说，“让我……感应。”
白素卿看向周玄机。周玄机微微点头——对方若要动手，早就动手了，此刻更像是某种试探。
白素卿深吸一口气，放开对蛊灵的压制。体内那银白色的蛊灵缓缓苏醒，散发出独特的波动。
中年女子感应到那股波动，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古老的气息！”她声音颤抖，竟然带着一丝激动，“是‘圣蛊’的遗韵！你……你是‘同源者’？！”
同源者？
周玄机三人面面相觑。
中年女子收回骨杖，转身用他们部族的语言快速对族人说了几句。那些族人闻言，纷纷收起武器，眼中的敌意也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和……某种敬意。
“我叫雪翎，是‘赤炎部’的长老。”中年女子改用更流利的官话，虽然依旧生硬，但已能清晰表达，“你们刚才穿过的寒冰迷雾阵，是我族设下的第一道屏障，旨在考验来者的心性和实力。能通过者，便有资格接受后续的试炼。”
她顿了顿，看向白素卿：“但你的出现，让我改变了主意。你身上的蛊灵气息，与我族古老传承中记载的‘圣蛊’极为相似。按照祖训，拥有圣蛊气息者，即为‘同源者’，是我族的朋友，而非敌人。”
白素卿心中恍然。原来雪山巫族与苗疆蛊术果然同出一源，只是历经千年演变，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而她因缘际会融合出的特殊蛊灵，恰好触动了对方传承中的古老记忆。
“长老，”周玄机拱手道，“我们此行，是为寻找‘守阵先灵’，获取天罡北斗阵图的传承，以阻止一个名为阴九幽的邪道祸乱天下。不知长老可否指点迷津？”
雪翎长老脸色微变：“你们也是为了阵图而来？就在三日之前，已经有一批人强行闯过了‘金’之试炼地，往秘境核心去了。那些人身上邪气森森，手段残忍，守关的‘金刚部’损失惨重。”
果然！
阴九幽的人已经抢先一步！
“他们走了哪条路？”周玄机急问。
“七条试炼路，他们选择了最险峻、但也是最快的‘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的五行相生之路。”雪翎长老沉声道，“按照这个顺序，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在‘木’之试炼地。但……”
她看向周玄机：“我族世代守护试炼路，职责是考验来者，而非阻止。所以只要他们能通过试炼，我们便无权阻拦。但祖训也有言：若来者心术不正，纵使通过试炼，守阵先灵也不会认可。”
周玄机心中稍安。也就是说，阴九幽的人就算抢先进入秘境核心，也未必能获得阵图认可。
“长老，”白素卿忽然开口，“您刚才说我是‘同源者’。不知这身份，可否让我们在试炼中获得一些便利？”
雪翎长老沉吟片刻：“按照古训，同源者可免去部分考验，但核心的‘冰火之劫’必须亲身经历。那是先灵设下的最终试炼，无人可免。”
“冰火之劫？”周玄机心中一动。
“你们看。”雪翎长老指向谷地中央的温泉湖，又指向四周的冰峰，“此地名为‘冰火谷’，正是‘火’之试炼地的入口。但想要进入真正的试炼空间，必须先通过‘冰火之劫’——在极寒与极热之间找到平衡，让冰火相济，而非相克。”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是所有试炼中最难的一关。千百年来，能通过者不足十人。而那些人，后来都成为了名动一方的大能。”
周玄机望向那热气蒸腾的湖泊，又看向周围终年不化的冰雪，心中隐隐有所感悟。
冰与火，看似对立，实则同属阴阳。若能找到其中的平衡点，或许对理解周天星辰的运转规律大有裨益。
“我们愿意接受冰火之劫。”他斩钉截铁。
雪翎长老眼中闪过赞赏：“好。不过在此之前，你们需要休整。刚才穿越寒冰迷雾阵，消耗不小吧？我族在谷中有一处临时营地，可提供饮食和疗伤药物。”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玄机三人对视一眼，点头致谢。
跟着雪翎长老和她的族人，他们来到山谷一侧的岩壁下。那里有几个用兽皮和树枝搭建的简易帐篷，中央生着篝火，火上架着铜壶，壶中煮着某种草药，散发出清苦的香气。
帐篷内铺着厚厚的毛皮，温暖舒适。雪翎长老让人取来热汤和烤熟的肉干，又拿出几枚淡红色的药丸：“这是‘赤炎丹’，以地火之精配合阳属性草药炼制，可助你们抵御后续的极寒考验。”
周玄机接过药丸，入手温热，隐隐有火灵气波动，确实是好东西。
三人围坐在篝火旁，吃着简单的食物，身心都放松下来。这是进入昆仑后第一次感受到的善意和安宁。
“长老，”周玄机喝完热汤，问道，“关于守阵先灵，您还知道些什么？”
雪翎长老在对面坐下，骨杖横置膝上，缓缓道：“我族世代守护此地，已逾千年。根据族中古籍记载，守阵先灵并非人类，而是上古时期某位阵法大宗师留下的一缕‘阵灵’。它没有情感，只有规则——它会根据来者的心性、悟性、担当，决定是否授予阵图传承。”
“心性、悟性、担当……”周玄机重复这三个词。
“心性，考的是本心是否纯正，是否会被力量迷惑。”雪翎长老解释，“悟性，考的是对阵法之道的理解，是否能够领悟周天星辰的奥妙。但当……考的是获得力量后，是否会用来守护苍生，而非为祸世间。”
她看向周玄机：“你们要阻止的那个阴九幽，心性邪异，悟性或许极高，但绝无担当。所以他就算通过所有试炼，先灵也不会认可他。但……”
她话锋一转，神色凝重：“但若他采取极端手段，比如以暴力强行炼化阵灵，或者以邪术污染试炼地，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阵灵虽强，但必竟只是一缕残识，若被邪气侵蚀，可能会发生不可预测的异变。”
周玄机心中一凛。这正是他最担心的。
阴九幽行事不择手段，若他发现无法获得认可，很可能会铤而走险。
“所以我们必须在他们得手之前赶到秘境核心。”周玄机沉声道，“长老，冰火之劫何时可以开始？”
雪翎长老抬头望天：“今夜子时，是冰火之气交替最剧烈的时刻，也是开启试炼的最佳时机。你们还有三个时辰休整。”
她站起身：“好好准备吧。冰火之劫……非同小可。”
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三人在帐篷内。
篝火噼啪，暖意融融。
但三人都知道，三个时辰后，他们将面临进入昆仑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而在数百里外的“木”之试炼地，阴九幽手下的黑袍人，正站在一片枯死的古木林中，看着眼前那扇缓缓打开的青光门户。
为首的黑袍人嘴角勾起冷笑。
“快了……就快了。”
“等拿到阵图，这天下，就是主人的棋盘。”
青光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而昆仑深处的秘境核心，那缕沉睡了千年的阵灵，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苏醒。
七条试炼路上，风云渐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