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晃了一下藤蔓。
杜守拙的手指动了半寸。
他原本盯着谷口,眼角余光却扫到岩壁上方有一片碎石滚落。不是风吹的,是人踩的。声音极轻,但他在等这种声音。他没转头,也没出声,只是右手拇指重新顶开刀鞘,比刚才多了一分。
他知道有人来了。
不是刘撼山。
那脚步太稳,落地无声,节奏像落叶贴地滑行。只有一个人会这样走路。
陈默尘到了。
灰影落下,没有声响。老者蹲在两人身后半步,目光扫过地面。他的视线停在东侧一块石头上,那里有一道细绳几乎看不见,连着下方的弹射竹簧。
陈默尘伸手,指尖轻轻一拨那根绳。绳子绷紧时发出极细微的“嗡”声,像琴弦断前的一震。他摇头。
“早半息。”
声音低,只够两人听见。
“竹簧弹起时,石板翻转太快。他若警觉,会停。”
杜守拙没说话。
他知道这机关是他昨夜亲手设的。当时左臂发麻,手指使不上力,拉绳时差了一扣。他以为没人看得出来。但现在,这错处被人一眼看穿。
陈默尘袖角一拂,抹去绳结上的旧痕。他从怀里取出一段新麻绳,三指搓捻,打了个死扣,重新系上。动作不快,但每一寸都准。系完后,他用鞋尖轻踢石板边缘,试了两次弹力,点头。
“现在刚好。”
他说完,转向杜守拙。
杜守拙仍盯着前方,但呼吸变了。不是急促,而是深了一层。他知道师父在看他,也知道对方看出什么。
“你心跳乱了。”
陈默尘说。
“不是因为伤。”
杜守拙闭眼。
他确实听见了自己心跳。不是快,是重。每一下都撞在肋骨上,像锤敲铁桩。他想起柴房门缝里的那只手,指甲断裂,沾着血丝。那是清漪的手。她曾用这只手给他缝过衣领,绣过“守”字。
他咬住牙根。
不能想。
现在不能。
陈默尘没再说话。他抬起手,轻轻按在杜守拙左肩上。掌心温热,压得不重,但足够让他肩膀下沉半寸。
“刀是守护的底气。”
“不是泄恨的工具。”
“你记得吗?”
杜守拙点头。
他记得。破庙里,雪夜,师父把刀插进冻土,说:“你能拔起来,才算练成。”他拔了七次,前六次都倒了。第七次,他不再想着砍谁,只想护住身后那堆炭火——那是他们唯一的暖源。
他拔起来了。
从那以后,他懂了什么叫“守”。
陈默尘收回手。
他看向郑玉寒。
郑玉寒睁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将剑柄转了个角度,让剑尖对准右侧死角。那是他们计划中刘撼山绕行的路线。陈默尘点头,伸手拍了下他肩膀。力道不大,但郑玉寒脊背挺直了些。
老者站起身。
他没有多留的意思。
他知道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该修的机关也修好了。再多待一秒,反而可能暴露位置。
他最后看了一眼杜守拙。
“冷静高于仇恨。”
“你撑得住,她就能活。”
说完,他转身,一步踏向岩壁高处。脚尖点石,身形如纸片般贴着崖面滑走,三闪之后,消失在晨光未至的暗影里。
杜守拙没回头。
但他左手慢慢松开铜锁。
刚才他一直攥着它,指节发白,铜边硌进皮肉。现在他放开,让那块残铜静静贴在腰侧。他右手重新握紧刀柄,掌纹与木柄完全贴合,没有一丝空隙。
他呼吸变平了。
不再是压着情绪的那种静,而是像水沉到底后的自然停驻。
郑玉寒也动了。
他把剑横放腿上,左手轻轻抚过剑脊。三寸处有个缺口,是昨日拼斗时崩的。他用拇指推了下缺口边缘,确认不会卡顿。然后他重新握紧,剑尖微微下压,离地一寸。
两人依旧没说话。
但他们之间的空气变了。
刚才那种绷到极限的紧,开始沉淀。不是放松,是凝实。像铁烧红后浸入冷水,表面安静,内里已更坚硬。
远处传来第一声脚步。
不是风,不是兽,是人踩在碎石上的声音。脚步很慢,但每一步都稳。靴底碾过沙砾,发出短促的摩擦声。
来了。
杜守拙眼皮没眨。
他看见前方三十步外,一块警戒石板边缘微微翘起。那是他们布的第一道线。只要有人踩上去,石板就会倾斜,触发下方的绊索,牵动西侧藤蔓轻微晃动。
这是信号。
他等的就是这个晃动。
脚步继续靠近。五步,四步,三步……
石板动了。
一瞬间,杜守拙右脚脚跟抬了半寸,小腿肌肉绷紧。这是出击预备动作,但他没动。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刘撼山还没走到主战场,没进入两处陷阱的交叉范围。
他忍着。
左臂又抽了一下。这次比之前更明显,像是筋被什么东西钩住,猛地一扯。他没去碰,也没调整姿势。他知道一旦动,影子就会偏,光线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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