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的斗笠上积着一层薄雪,他站在屋檐下,没有抖落。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轻微的木轴摩擦声。屋内炭火刚被重新点燃,墙角铁壶嘴冒出一缕白气,缓缓上升,在横梁处散开。
他走到桌边,放下包袱,解开系绳。羊皮地图摊开,边缘压上三块碎石。炭笔在他右手转动,笔尖对准北岭隘口,停住。
窗外天色微亮,雪已小了。风穿过瓦缝,吹得灯焰偏了一瞬。
郑玉寒从后窗翻入,靴底沾泥,落地无声。他摘下湿透的披风,挂在炉边钉子上。肩头留下一圈水痕。他走到桌前,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的油纸,展开一角,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小字记录。
杜守拙没抬头。左手拇指蹭过“守”字刺青,来回三次,停下。
郑玉寒将油纸推到地图上方。“老疤确认,南渠粮仓昨夜起火,黑风帮亲卫队集结在东院,未见主力调动。但有两辆无旗囚车,凌晨驶向野柳方向。”
杜守拙的炭笔点在野柳村东侧谷道。“走这里?”
“不是主路,但能绕过官道哨卡。”郑玉寒用指节敲了敲地图,“谷口窄,只能单人通行。后面是断崖,退不了。”
杜守拙将炭笔横划,在谷道中段画出一道阻隔线。又在两侧山壁标出两个圆点。
“你去查过地形?”
“半个时辰前回来。”郑玉寒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倒出几粒碎石和一段烧焦的木片。“谷底有旧血迹,不是动物。木片来自车轮,烧过一半,像是逃命时丢下的。”
杜守拙拿起那块焦木,指尖摩挲裂缝。他将木片放在地图断崖位置,正好覆盖标记。
两人沉默。炉火噼啪响了一声,火星溅到地上,熄灭。
杜守拙伸手取下墙上短刀,刀身比断锋窄,长度也短三寸。他拔出半寸,刃口反光映在眼底,一闪即收。刀插回腰侧。
“你不磨刀?”郑玉寒问。
“等你回来再定。”杜守拙将炭笔移到南渠县道,犹豫片刻,划去。“他不会走大道。怕遇巡查,更怕消息走漏。”
“那就是野柳。”郑玉寒手指按在谷道入口,“但我们要确定——他是转移,还是弃局?”
“不是弃局。”杜守拙声音低下去,“他带囚车。说明有人必须带走。”
“也可能灭口。”
“那就更不会走远路。”杜守拙的手指移向谷道最窄处,“在这里动手。他若想活,只能往前冲。”
郑玉寒点头。他从袖中抽出一支细炭笔,在地图两侧山脊各标三点。“我能埋三人。弓弩配重石索,封住上下退路。你从正面逼他进谷。”
“我不进谷。”杜守拙摇头,“我在出口等。他若冲出来,我就接住。”
“那你得算准时间。”
“我有办法。”杜守拙从胸前掏出半块铜锁,放在地图出口位置。金属与羊皮摩擦,发出轻响。
郑玉寒看着那块铜锁,没说话。他卷起油纸,塞回怀里。
“你去南渠。”杜守拙收起地图,用布巾包好,“查清楚囚车里有没有女人。还有,刘撼山是不是亲自带队。”
“我去。”郑玉寒抓起披风,“中午前回来。”
“别走官道。”
“我知道。”
郑玉寒开门,冷风灌入。他迈步出去,门在他身后关上。
杜守拙没动。他盯着桌上那块铜锁,左手慢慢握紧,又松开。指节发白。
他转身走向床铺,掀开褥子,抽出一把铁尺。尺身乌黑,无纹。他用布擦过,插进左臂绑带。
然后他坐下,开始解鞋。
鞋底夹层里藏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名字:吴四、李瘸子、陈九。都是十年前屠村当晚值夜的人。他将纸条展开,平铺在地图下方,用炭笔在每个名字旁打勾。
第一个勾是斜的。第二个是直的。第三个,他停住笔。
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郑玉寒的节奏。
他立刻将纸条收回鞋底,穿好鞋,右手滑向刀柄。起身,贴墙而立。
脚步声经过门口,继续向前。是邻居早起挑水。
他松开刀柄,走到窗边,掀开一角布帘。街面清冷,只有扫帚划过石板的声音。一个老人推着独轮车,车上盖着油布。
他放下帘子。
转身时,看见墙上挂着的斗笠,边缘雪已化,水珠滴落在地,积成一小滩。
他走过去,取下斗笠,倒掉积水,重新挂好。
然后他打开包袱,取出断锋刀,放在桌上。刀未出鞘。他用布慢擦刀鞘,从尾到头,三次。
擦完,他将刀推到地图旁边,压住一角。
门外又响一声轻叩。
两长一短。
暗号。
他走过去开门。
郑玉寒站在外面,肩头又有新雪。他跨进来,反手关门。
“查到了。”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布巾,打开,里面是一截断裂的镣铐链环。“野柳村外发现的。手腕粗细。内侧有刮痕,像是长期摩擦。”
杜守拙接过链环,捏在手中。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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