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没有动。
汗水还在往下流。第三滴砸在刀鞘上,湿点未干,第四滴已从额角滑出。他坐在原地,呼吸仍按着心法节奏,但每一次吸气,膻中穴就像被细针扎了一下。
左臂旧伤开始发烫。
不是突破时的温热流动,是烧。像有火在筋络里乱窜。他手指掐住腕部“守”字刺青边缘,用力压下去。皮肤凹陷,痛感传来,可那股热没停。
他睁开眼。
脚边雪缝还在延伸。三丈外那道笔直裂痕,又往前爬了半尺。无声无息,像是刀意仍在自动运行。可他知道不对。这裂缝太深,边缘微微翘起,不像静修时自然生成,倒像是被强行撕开。
他闭眼,内视真气流转。
第七式“震脉”与第八式“归藏”的衔接处,原本已打通的经络再次出现滞涩。不是堵,是快。真气冲得太猛,撞在关卡上反弹回来,扰得整条左臂都在抖。
他放慢呼吸。
一呼六息,一吸六息。不再强控,而是让气自己走。热流顺着肩井穴往下,走到肘弯时突然加速,像溪水变成急流。他心头一紧,立刻引导意念去拦,可那股力量根本不听。
左臂猛地一震。
断锋刀在膝上轻轻跳了一下。
他没去扶。双手仍按在腿侧,掌心朝上。可体内真气已经失控,一圈接一圈在膻中穴打转,越转越快。他想稳住,却发现连心跳都开始跟着乱。
他把左手抬起来。
刺青表面泛红,像刚被烙过。他用右手食指抹过“守”字,触感粗糙。这不是错觉。力量确实回来了,可它不属于自己。
他低头看刀。
刀鞘上的金纹暗了。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刀身在震,不是外力所致,是里面的铁在叫。那是杀意。不是现在的他要的,却是刀本身记得的东西。
他想起昨夜练“断流斩”。
雪面切口平滑,风没惊动一片落叶。那时他心里只有守护。姐姐站在灶台后,背影单薄,锅里还煮着药。他只想守住那一刻。
现在不一样了。
他试着再演一遍“断流斩”。意识里刀光起,走的是最慢的路线。可到第九式“裂 horizon”时,刀意突然暴起。不是划弧,是直劈。空气炸开一道锐响,哪怕是在脑子里,也听得清楚。
他立刻收手。
手掌拍在左腕刺青上,啪的一声。疼让他清醒。可清醒之后是空。他不知道刚才那一斩是谁在挥刀。是他?还是这十年来杀过的那些人?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站起来的动作很轻。脚底踩进雪里,没发出声音。他走到院中央,面对空地。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双手垂下,掌心向内。他要做一个无刀之斩。
动作极慢。
手臂抬起,肩动,肘动,腕动。一刀往前推。没有真刀,只有手势。这一斩不为伤敌,只为划定界限。身后是家,前方是危险。他要把一切挡在外面。
可就在最后一寸。
手腕一抖。
那一斩变了形。不是推,是刺。尖锐,狠厉,带着破空声。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停下。
站在原地不动。寒风吹过来,衣角翻动。他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一抖,不是失误。是身体记得别的东西。是这些年追杀仇人时留下的印子。每一次出刀,都是为了取命。现在说改,骨头却不认。
他转身走向竹林。
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实。到了林边,他停下。面北而立。那边是大巴山方向,刘撼山藏身的地方。也是姐姐被困了十年的地方。
他双手空握。
又是一斩。
这次他什么都不想。不回忆姐姐,不回想师父的话。只让手自己动。刀路起,走第七式“震脉”,接第八式“归藏”。流畅,但太快。到第九式时,杀意又来了。这一次他没拦。任由那一斩完成。
空气嗡了一声。
不是风被切开。是他整个人在颤。
他放下手。
知道问题不在招式。也不在经络。而在刀意本身。它确实能守护,可它也天生带杀。他以为突破了,其实只是把杀意藏得更深。现在力量变强,它反而冒出来了。
他摸向胸口。
铜锁还在。贴身藏着,温度比之前低。他把它拿出来,放在左手掌心。金属表面有些灰,他用拇指擦了一下。“守”字清晰,可他知道,这个字现在压不住什么。
他想起师父说过:“刀不滥杀。”
可要是刀本身就带着杀意呢?
要是守护必须靠杀人来实现呢?
那他还算不算守住了“守”字?
他没有答案。
把铜锁收回怀里,他慢慢蹲下。双膝跪进雪里,背挺直。他重新开始调息。这一次不求贯通,只求稳。呼吸拉长,一圈,两圈。真气进入膻中穴时,他不再推动,而是等。
等它自己过去。
可等了许久,那股气还是卡着。像门开了条缝,却有人从里面顶住。他额头又出汗了。不是累,是急。他不想急,可时间在走。姐姐还在等。刘撼山不会停。他不能在这里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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