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剧痛中醒来。
左肩的伤口已经麻木,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提醒我那颗子弹曾经多么接近心脏。更糟的是右臂——二十四小时的冻结期即将结束,灰白色的侵蚀区域边缘开始泛起不祥的暗红,像墨水滴在宣纸上缓慢晕染。麻木感正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的、来自“概念”层面的剥离感,仿佛这条手臂正在从“谢柏良”这个存在的定义中被一点点擦除。
宥乔躺在我身边,呼吸微弱但均匀。我检查了她的脉搏和瞳孔,生命体征稳定,但她的意识像沉入了最深的海底,对外界毫无反应。七窍的血迹已经干涸,在她苍白的脸上留下暗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我咬开最后一支镇痛剂的包装,将药液注入左肩。清凉感暂时压住了疼痛,但大脑也因此更加清醒,清醒地感受到右臂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消失感”。
必须动起来。这里不够隐蔽,观测站的巡逻队可能已经出动搜捕。我背起宥乔——她的重量让我几乎踉跄——辨明方向,朝着地图上标注的另一个巡山人临时标记点走去。那是一个岩壁上的浅洞,距离我们大约两公里。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高原的阳光刺眼而冰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裸露的皮肤。宥乔在我背上毫无知觉,她的头靠在我颈侧,我能听到她微弱却执着的心跳。
一个小时后,我找到了那个浅洞。洞口被几块风化岩半掩,内部空间不大,但足够两人容身,且背风。我把宥乔安顿在最里面,用睡袋裹好,然后瘫坐在洞口,几乎虚脱。
右臂的侵蚀已经蔓延到手肘。我卷起袖子,看到灰白色区域边缘那些暗红色的“晕染线”正像活物一样缓慢蠕动。宥乔的冻结效果正在瓦解,而且正如她警告的——双倍速度反弹。
我摸出最后两张止血符,咬破舌尖——不能用受伤的手指了——用血激活,贴在伤口附近。符纸闪烁了一下,黯淡下去。效果微乎其微,规则层面的侵蚀不是物理伤害,道法符箓作用有限。
难道真要等这条手臂彻底“消失”?
不。不能认命。
我闭上眼睛,尝试主动感应右臂的状态。这不是传统的内视,而是尝试去“感知”那条手臂在现实规则中的“存在性锚定”。模糊中,我“看到”了——不是图像,是某种更抽象的“概念图景”:一条由无数细微光丝构成的、代表“谢柏良的右臂”的规则结构体,正被无数暗红色的、扭曲的触须缠绕、侵蚀、同化。光丝一根根断裂、暗淡,被触须取代。
这就是“概念性坏疽”的真相。
我尝试用意念去“修补”那些断裂的光丝,但毫无作用。我的意识无法直接干预规则结构,那是宥乔“心印之光”的领域。除非……
一个疯狂的念头浮现。
如果我不能修补,能不能“覆盖”?用更强烈的、属于“我”的认知,去强行覆盖那些被污染的规则描述?
比如,我不再把它视为“被侵蚀的手臂”,而是视为“承载敕邪印的手臂”——即使敕邪印此刻不能动用,但这个“定义”本身,是否具有更强的规则锚定性?
我集中全部精神,摒弃所有杂念,在脑海中反复构建一个认知:“这是我的右臂,自出生起便存在,十六岁那年成为敕邪印的承载之器,印魂与臂骨相融,不可分割,不可剥夺。”
一遍。两遍。十遍。百遍。
起初毫无变化。但渐渐地,我“看到”那些断裂的光丝中,有几根开始泛起极淡的金色——敕邪印残留的气息。金色虽然微弱,却异常顽固,暗红色触须碰到金色光丝时,会迟疑、退缩、绕行。
有效!但效果太慢,照这个速度,在金色覆盖全部光丝之前,侵蚀就会完成。
需要更强的“认知燃料”。
我想起了敕邪印的传承记忆——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感觉”。初代天师将大印授予弟子时,说的那句话,通过历代传承者,烙印在印魂深处:“以此印,镇邪祟,护苍生。印在人在,印亡人亡。”
印在人在。
我的右臂,就是“印在”的证明。
我将全部心神沉入那个传承瞬间的“感觉”中。不是回忆,是“成为”。仿佛我就是那个接过法印的弟子,感受到大印的重量、责任、还有那份跨越千年的守护誓言。
右臂的骨骼深处,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嗡鸣。
敕邪印的印魂,在沉睡中回应了。
不是力量层面的回应,是“存在性”层面的共鸣。金色的光丝瞬间暴涨,像燎原之火,沿着规则结构迅速蔓延。暗红色触须尖叫着——无声的尖叫——退缩、崩解。
侵蚀停止了。
不,不止停止。那些已经被侵蚀的区域,开始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褪色”。灰白色渐渐恢复成正常肌肤的颜色,暗红晕染线像潮水般退去。
但这个过程消耗的不是真气,是我的“存在感”。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空虚,仿佛有什么本质的东西被抽走了。不是记忆,不是情感,是更基础的……“我是谢柏良”这个事实的“浓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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