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梁上结着层薄冰,陈观棋用桃木剑刮下些碎冰,递到苏青嘴边:“含着,压一压恶心。”
苏青摇摇头,嘴唇抿得发白。自午后红袄草人燃尽,黑土屯就彻底沉入死寂,连风都绕着村子走,只有那股尸臭味越来越浓,混着庙里腐烂的稻草味,熏得人胃里翻江倒海。白鹤龄正用石块垒灶,火折子擦了三次才点燃枯枝,火苗舔着湿柴,冒出的黑烟呛得她不住咳嗽。
“再等两个时辰。”陈观棋靠在神龛旁,借着微弱的火光翻看着《青囊经》,书页边缘卷了毛边,“子时阴气最盛,若裴无咎要动阵,必在此时。”他指尖划过“引魂灯”三个字,墨色的字迹突然晕开一点,像滴进水里的血,“这邪术需以活人精魄为油,灯芯是用执念拧成的,烧起来会发绿光。”
苏青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指着庙门:“外面有动静。”
三人立刻噤声,只见破庙门板被风推得吱呀作响,门缝里透进道细长的光——不是月光的银白,也不是火光的橙红,是种发乌的绿色,像浸了铜锈的井水。白鹤龄迅速吹灭柴火,陈观棋按住苏青的肩让她蹲下,自己则贴着墙根挪到门后,桃木剑横在胸前。
绿光亮得越来越快,从一道变成一片,最后竟像潮水似的漫过了庙门。诡异的是,这光明明亮得能照见地上的蚂蚁,却没半点温度,落在皮肤上像沾了层冰水。陈观棋从门缝往外看,心脏猛地一缩——
黑土屯家家户户的窗纸都透着这种绿光,整整齐齐,像谁按了开关。更吓人的是,每个窗口都映着人影,有的在灶台前弯腰,有的在炕边坐着,动作慢悠悠的,却听不到半点声响。连最该有的咳嗽声、碗碟碰撞声都没有,静得像场无声戏。
“走。”陈观棋低喝一声,推开门率先窜了出去。白鹤龄紧随其后,反手将苏青护在中间,三人猫着腰躲在柴火垛后面,借着绿火的光往村里摸。
绿火是从各家炕头渗出来的。陈观棋扒着王屠户家的后窗往里看,炕上铺着的粗布褥子已经发霉,长出了白花花的霉斑,而炕头摆着盏巴掌大的油灯,灯盏是用骷髅头做的,里面盛着黏糊糊的油,燃着根黑黢黢的灯芯,绿火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油面泛着层五彩的光,像极了尸油冷却后的样子。
“引魂灯。”白鹤龄凑到他耳边低语,指尖蘸了点窗台上的灰,捻开后有股甜腻的腥气,“果然是用精魄炼的,这油里掺了活人血。”
桌上摆着三副碗筷,碗里的高粱米饭长出了绿毛,筷子却整整齐齐地架在碗沿上,像是刚有人放下。陈观棋注意到,其中一只碗边沾着点没发霉的残渣,捏起来搓了搓,是红薯泥——早上在冰封的晒谷场见过一模一样的,只是那时候还带着点温度。
“他们中午还在吃饭。”他心里一沉,“下午就被做成了灯油。”
正说着,隔壁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两人对视一眼,立刻绕到隔壁院墙外,只见李婶家的门虚掩着,绿火从门缝里淌出来,在地上拉出道扭曲的光带。陈观棋推开门,一股更浓的腥甜味涌了出来,炕头的引魂灯旁,放着件小孩的虎头鞋,鞋面上的金线已经发黑,鞋底还沾着块没干的泥——正是村口瘸腿土狗刨出来的新土。
苏青突然捂住嘴,指着炕角的木箱。箱子没关严,露出半截红布,像是件小袄。陈观棋走过去掀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十几件小孩衣裳,最小的那件只有巴掌大,领口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绿火照在上面,红布竟透出黑紫色,像是浸透了血。
“是红袄草人穿的那件。”白鹤龄声音发颤,“裴无咎把村里的孩子……”
话没说完,院外突然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三人迅速躲进灶台后面,从缝隙里看见个黑影从门口晃过去,是个老汉,脊背佝偻着,步伐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头顶飘着缕淡淡的白气,像根细线似的往村西头飘。
“是张大爷!”苏青认出了他常穿的那件蓝布褂子,只是此刻褂子上沾着片绿火,烧出了个洞却不见蔓延,“他中午还在晒谷场翻玉米呢!”
张大爷没往屋里看,径直穿过院子,顺着街道往西边走。陈观棋示意白鹤龄留下护着苏青,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村西头的洼地比别处低了半丈,平时是村民倒垃圾的地方,此刻却亮得吓人。陈观棋趴在土坡后面往下看,倒吸一口凉气——洼地中央裂开个黑黢黢的洞,像口没底的井,周围站着几十个村民,正是那些窗口映出的人影。他们整整齐齐地排着队,每个人头顶都飘着缕白气,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缓缓往洞口挪。
白气飘到洞口上方,就会被猛地吸进去,村民的身体便晃一下,脸色又白一分。陈观棋数了数,正好三十七个,和村里的户数对上了。
“这是‘抽魂阵’。”他摸出腰间的符纸,刚想点燃,身后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陆九思,正猫着腰往这边爬,手里还攥着把砍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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