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灯笼突然晃了晃,红光里渗进几缕青灰,像被泼了墨。陈观棋指尖掐着藏气诀,指腹贴在青石板上,只觉一股阴寒顺着指缝往里钻,石板下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是有活水在涌动,却又带着骨头摩擦的涩意。
“灯姑娘说这灯图能引阴脉,”他抬眼看向高台上的《八门灯图》,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可晚辈摸着这地脉,倒像是条断了的龙——左边僵,右边散,中间堵着团死气,怎么引?”
灯娘子把玩着鬓边的琉璃灯簪,红纱后的嘴角勾起抹冷笑:“小先生是考较我?地脉亲的本事,难道还看不出这鬼市的蹊跷?”她往古槐的方向努了努嘴,“你且去那树洞旁看看,脚下的石板是不是比别处凉三分?”
陈观棋依言走到古槐下,果然,树洞正对的那块青石板凉得刺骨,甚至凝着层薄霜,与周围被灯笼烤得温热的地面格格不入。他俯身用指甲刮了刮石板边缘,碎屑里混着些灰白色的粉末,凑近一闻,有股土腥中带着腐臭的味道——是《青囊经》里记载的“阴脉碎骨灰”,只有断裂的阴脉才会渗出这种东西。
“这底下……是条断脉。”陈观棋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鬼市,灯笼的光晕在地面投下的影子,竟隐隐组成个“阴”字,“鬼市根本不在阳间地面,是借这古槐的根须,把阴脉的碎片吊在阳间显形——所谓‘阴市阳显’,原来是这么个显法。”
灯娘子拍了拍手,声音里终于带了点真意:“总算没辱没你师父的名声。这古槐的根须盘在阴脉断口上,像只手把碎脉吊在黄泉边上,我用七七四十九盏人魂灯照着,才能让阴市在阳间显形。”她指尖指向灯图,“那《八门灯图》就悬在脉眼上,八门对应着地下八个穴位,休门对‘龙尾’,生门对‘龙脊’,死门……正对着最疼的断口。”
陈观棋心头一震。师父的笔记里画过辰州地脉图,说湘西有条“隐龙阴脉”,自沅江入地,穿辰州而过,本该是聚阴养煞的宝地,百年前却被天枢支炸断,断口就在老槐坡一带。原来这鬼市,竟是建在断脉的“伤口”上。
“每点亮一门,就等于往断脉里塞把火。”他盯着灯图上亮得最凶的“死门”,那里的灯影已经凝成毒龙的形状,鳞片上甚至能看出细密的纹路,“灯油烧得越旺,阴煞越涌,断脉的碎块就越活跃。等八门全亮,这断脉怕是要变成条疯龙——不分阴阳,见活物就咬。”
“那又如何?”灯娘子突然提高声音,琉璃灯簪上的光芒骤烈,“我弟弟的魂就卡在断脉里,不借这疯龙的力气,怎么把他拽出来?”她猛地转身,红裙扫过摊位,带倒一盏油灯,灯油泼在地上,竟顺着石板缝渗下去,发出“滋啦”的响声,“小先生要是不敢帮,现在就走,别在这儿说风凉话!”
陈观棋没接话,只是眼角的余光瞥见陆九思正踮着脚往高台后溜。那小子刚才被灯娘子的话惊得脸色发白,此刻大概是想找机会查探后台——这莽撞性子,倒比他更像年轻时的师父。
“晚辈自然愿帮。”陈观棋故意提高声音,吸引灯娘子的注意,指尖却悄悄往陆九思的方向勾了勾,比了个“小心”的手势,“只是不知灯姑娘准备如何‘补脉’?断脉如断骨,强行拼接,只会更疼。”
灯娘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冷哼一声:“我自有法子。”她从袖中掏出个锦袋,倒出几粒黑褐色的药丸,药香里混着股血腥气,“这是‘借命丹’,用活人精血炼的,每喂断脉一粒,就能让碎块粘合一分。等阴龙出来,再用……”她突然住了口,眼神警惕地扫向四周。
陈观棋知道,她想说的是“地脉亲的血”。师父说过,地脉亲的精血是地脉的“活引子”,能让断脉重生,也能让邪脉疯长,就看用在何处。
就在这时,高台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灯娘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红光一闪而过:“哪个在后面?”
陈观棋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陆九思出事了。
***陆九思溜到高台后时,腿肚子还在打颤。刚才灯娘子说“借命丹”时,他突然想起爹娘笔记里的话:“天枢支炼药,必用活人精血,药成则有腥,触阳火则燃。”那药丸的味道,跟笔记里描述的一模一样——灯娘子果然和天枢支有勾结!
后台堆着些破旧的灯笼和纸钱,角落里摆着张矮桌,两个穿皂衣的阴差正坐在桌旁喝酒,酒坛上贴着张黄符,写着“阴市特供”。两人的袖口都绣着红灯笼,说话时压低了声音,却句句钻进陆九思耳朵里。
“……灯娘子说了,等阴龙出世,就把那姓陈的小子捆了,活生生扔进脉眼里。”左边的阴差呷了口酒,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地脉亲的体质最补阴脉,用他填断口,保准隐龙阴脉能接得严丝合缝。”
右边的阴差冷笑一声,指节敲了敲桌面:“何止补脉?那小子的血还能养灯油。你没见灯图里的毒龙影越来越清?都是沾了他方才那口血气的光。”他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更低,“还有那个带龙元玉佩的小崽子,他那玉佩里的龙气纯得很,灯娘子说要留着,等阴龙醒了,用龙气‘温养’龙身,到时候别说辰州,整个湘西都得听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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