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东部,人族部落。
燧站在新建的祭祀高台上,仰望着昆仑方向。那里传来的浩瀚道韵与天地异象,即便是相隔无尽距离,也能清晰感知。圣人之威,如潮汐般冲刷着洪荒天地,自然也波及到了这个正在崛起的人族部落。
族人们或多或少都感到心悸与敬畏,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昆仑。唯有燧,眼神中虽有震撼,却无多少恐惧,反而有一种愈发坚定的光芒在闪烁。
“圣人……”他低声自语,眉心火焰印记微微发热,体内《薪火经》自行运转,将那无形的圣人威压带来的不适缓缓化去。“这便是洪荒巅峰的力量么?立教成圣,言出法随,万灵景从……”
他能感觉到,元始天尊的道,强调秩序、法度、跟脚,倒是与记忆相符,但与如今人族筚路蓝缕、自强不息、有教无类的实践,隐隐有隔阂。而通天教主的道,截取一线生机,有教无类,看似与人族开放进取的精神有相通之处,但其根源在于“逆天改命”,与人族目前更注重“适应并改造环境以求存发展”的路径,本质上也并非完全一致。
更重要的是,无论哪一位圣人的道,都是“自上而下”的教化与赐予。而燧所带领的人族,正在践行的,是一条从生存实践中总结、从集体智慧中凝聚、从与自然(甚至初步与太阴星这样的外部势力)互动中摸索出来的“自下而上”的成长之路。
“我人族的道,不在昆仑,就在这双手,这双脚,这不断燃烧的文明之火与自强之心里。”燧收回目光,看向下方聚集而来的族人。他们眼中虽有对圣人的敬畏,但更多的,是对他这位首领的信任,以及对部落未来的期盼。
“首领,那圣人的声音……好生威严,我们……”有年长的族人面带忧色。
燧朗声道:“圣人成圣,传道洪荒,乃是天地大事。我等心生敬畏,理所应当。然,圣人高居九天,其道玄奥,或合天道,却未必尽合我人族当下求生发展之实际。我等人族,自女娲娘娘造化以来,孱弱蒙昧,何以存续至今?非因圣人庇佑,乃因吾钻木取火,以抗黑暗严寒;乃因我等制陶筑屋,以避风雨猛兽;乃因我们耕织渔猎,以育子孙后代;乃因我们创造文字,以传知识智慧;更因我们修行《薪火经》,强健自身,团结一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静而坚实的力量,传入每个族人耳中。
“圣人有圣人的天道,我人族,也当有自己的人道!这人道,便是生存之道,发展之道,自强之道,文明传承之道!不依外物,不妄自菲薄,靠我等双手与智慧,在这洪荒大地上,走出一条属于我人族的坦途!”
“天道高远,人道在肩!”燧举起手中那根陪伴他许久的硬木杖,杖头镶嵌的太阳燧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继续我们的工作!陶窑的火不能熄,田里的禾苗需照料,房屋需加固,孩子们需教导文字与草药知识!我人族之道,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劳作、学习与创造之中!”
族人们眼中的茫然与敬畏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坚定与热情。是啊,圣人的道听听就好,日子还是要自己过,路还是要自己走。在燧首领的带领下,他们不是已经从茹毛饮血走到今天了吗?未来,一定会更好!
部落重新恢复了忙碌与生机。燧却微微蹙眉,他感应到,随着二圣讲道结束,昆仑山方向那浩瀚的道韵逐渐平息,但天地间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线”。那是因果之线,气运之线,随着圣人立教、传道而悄然编织,将无数生灵、势力与圣人、与天道更紧密地联系起来。
“乱世,真的要来了。”燧心中明悟。人族偏居一隅,看似与世无争,但在这张越来越复杂的天道因果大网中,真的能独善其身吗?太阴星的合作,是福是祸?老子的沉默与关注,又意味着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杂念。无论如何,提升自身与族群实力,才是根本。他转身走向部落的“藏简洞”,那里存放着刻录了各种知识、经验乃至《薪火经》初步感悟的泥板、骨片。他需要整理、推演,为人族规划更远的未来。
与此同时,西方,贫瘠荒凉的须弥山。
接引道人与准提道人相对而坐,面容悲苦。昆仑山双圣同出的煌煌气象,以及那席卷洪荒的讲道盛况,他们自然感知得清清楚楚。
“师兄,三清已得其二成圣,立大教,占东方祖脉气运,享无上尊荣。我西方贫瘠,生灵困苦,大道难昌……”准提道人叹息,眼中满是羡慕与不甘。
接引道人声音低沉缓慢,带着无尽的慈悲与愁苦:“众生皆苦,我西方尤甚。师弟,时不我待。三清立教成圣,乃盘古遗泽,道祖亲传,气运所钟。我西方欲兴,亦需立教,聚气运,行大愿,或可得天道垂怜,降下功德。”
“然立教之基何在?东方人杰地灵,万灵兴旺。我西方……”准提摇头。
接引目光望向东方,又转向洪荒大地,缓缓道:“东方虽盛,亦多纷争劫气。且天道之下,万物平衡。东方有阐、截,西方当有……度尽众生之苦,接引极乐之教。根基虽薄,愿力可补。待机缘至时……”
两位道人不再言语,周身开始散发出愈发浓郁的寂灭、慈悲、超拔的道韵,与东方三清的清静无为、秩序法度、截取生机截然不同。他们在默默积累,等待着属于西方的那一线机缘。
幽冥血海,冥河老祖的耐心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红云!镇元子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一世!鸿蒙紫气……那是老祖我的成道之机!”冥河眼中血光暴涨,“阿修罗族已成,血海大道已明,只差立教功德与鸿蒙紫气……既然天道不公,不肯予我立教功德,那便夺了这现成的紫气,再以杀证道,以力成圣!老祖我就不信,集血海之力,夺天之道,成不得圣位!”
血海翻腾,无数阿修罗族在咆哮,元屠、阿鼻双剑发出渴血的铮鸣。冥河的身影,渐渐沉入血海最深处,唯有那冲天的杀意与戾气,引而不发。
五庄观内,红云老祖落下最后一子,却无心再看棋局。
“道兄,我心神不宁。”红云看向镇元子,“昆仑二圣成圣,动静太大。我那鸿蒙紫气……怕是已成众矢之的。昔日帝俊太一相助,未必全然好心。鲲鹏之恨,从未消解。如今,只怕更多目光……”
镇元子拂袖收起棋盘,神色凝重:“道兄所虑甚是。我这五庄观有人参果树与地书守护,寻常不敢来犯。但若真有顶尖大能不顾面皮,不惧因果……道兄,不若你我联手,推演一番天机,看看劫数应在何时?”
红云点头,两人相对而坐,头顶现出庆云,开始合力推演。人参果树摇曳,地脉之气汇聚,试图在纷乱的天机中,看清那一线关乎生死存亡的轨迹。
洪荒的时间长河,因圣人出世与立教,陡然加快了流速。暗流汹涌,杀机隐伏,机缘与劫数交织。各方势力,神圣大能,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变局做着准备。
而这一切的中心之一,昆仑山八景宫,依旧笼罩在混沌气流中,静默如谜。老子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层层迷雾,落在了那正在藏简洞中刻划符文的燧身上,也落在了五庄观推演天机的红云与镇元子身上,更落在了血海、西方、天庭……
他的手指,在太极图阴阳鱼眼上轻轻一点,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涟漪,荡入了天道命运的长河之中。
“无为……非不为也,乃顺势而为,待时而动。人族……红云……天庭……西方……劫起劫落,方见真章。吾道之机,或在……这纷乱将起未起之时?”
喃喃的低语,消散于混沌,无人听闻。但洪荒的天机,已然更加混沌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