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执杵兔 第134章 窥探

昆仑山，玉虚宫。

老子静坐云床，周身气息与天道交融，似虚似实。然而，他那双仿佛蕴藏着宇宙生灭的眼眸，此刻却清晰地映照出洪荒人族祖地那冲霄而起、带着不屈意志的气运之火。那火焰，不仅灼烧着蒙昧，更似乎在灼烧着某些既定的“天命”。

他指间道韵流转，天机却如雾里看花，关于人族的未来，尤其是与他自身道途紧密相连的那部分，变得前所未有的混沌。那原本应该如同温顺江河般汇向他，助他承载功德、一举成圣的人族气运，此刻竟有了自己的“主干”和“意志”，甚至对他这位预定的“教化之主”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疏离与排斥。

“自力……更生……图腾……”老子口中缓缓吐出几个词，每一个词都引得周围虚空道韵微微震颤。他并未动怒，到了他这般境界，情绪早已如古井深潭。他感到的是一种“理”之偏移。他的道，讲究无为而顺天，承天运而成事。人族此刻展现出的，却是一种“有为”而“争命”的姿态，这与他的道，在根基上便存在一丝难以言喻的悖逆。

“若强行立教，气运牵连之下，恐难圆满，甚至……因果缠身，非清静之道。”老子瞬间明悟了关键。他成圣的根基是立人教，教化人族。若人族自身已有了强烈的“自我”意识和传承体系，他这“教化”从何而起？是强行抹去这新生的“自力”意志，将其重新纳入“天命”框架，还是……承认这变数，另寻立教之机？

前者，看似直接，但面对那凝聚了亿万族人心念与气运的“图腾之火”，纵然他是未来的圣人，恐怕也要付出不小代价，沾染巨大因果，与“无为”本心相悖。后者，则意味着他需要重新审视人族，重新定义“教化”，这无疑充满了不确定性。

沉默良久，老子缓缓起身。他周身并无强大气势散发，但整个玉虚宫却仿佛因他这一动而凝滞了一瞬。

“眼见为实。此等变数，关乎成道，不可不察。”清冷的声音在宫中回荡，老子的身影已然模糊，下一刻，便直接融入了虚空之中，朝着洪荒大地，人族祖地的方向而去。他要去亲眼看一看，那名为“燧”的人族，那“图腾”之法，究竟有何等魔力，竟能撼动天定圣道。

就在老子离开昆仑山的那一刻，娲皇宫中的女娲似有所感，眸光微动，投向虚空某处，轻轻一叹，终究未曾言语。而首阳山、昆仑山玉虚宫、碧游宫等几处道场，亦有微妙感应，但天机混沌，加之量劫将起，诸大能大多选择暂观其变。

人族祖地，燧的心头莫名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仿佛自九天之上悄然降临，虽无形无质，却让他灵魂深处的系统都发出了细微的警示波纹。

【警告：检测到极高层次存在意念扫过区域，因果线出现剧烈扰动。疑似与“立教因果”相关存在已关注此地。】

燧目光一凛，瞬间明了：“来了……果然还是引起了注意。”他深吸一口气，非但没有畏惧，眼中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烈的火焰。他知道，决定人族命运的第一个关键节点，或许即将到来。

他立刻召集了部落中所有掌握了图腾共鸣的战士，以及几位领悟最深、开始尝试推演新图腾的族人。

“诸位！”燧的声音沉凝而有力，“我感应到，有一股难以想象的庞大意志正在靠近。是友是敌，尚未可知。但我人族，当以最昂扬的姿态，迎接任何审视！今日，便演练‘万灵战阵’之雏形，让这洪荒天地，见识我人族自强不息之魂！”

“吼！”

无需多言，所有战士胸膛上的图腾同时亮起。火焰、山岳、河流、巨木……各种图腾光辉交相辉映，气血如狼烟般汇聚。在燧的引导下，这些原本散乱的力量开始以某种玄奥的轨迹运转、融合。

燧居于阵眼，燧火图腾炽盛如阳，以其为核心，吸纳、调和诸般图腾之力。渐渐地，一尊模糊却无比庞大的虚影在部落上空凝聚。这虚影并非任何已知的神魔或妖兽，它有着人形的轮廓，周身缠绕着火焰，脚踏山河虚影，手中仿佛握着一柄由无数信念凝聚而成的无形之斧！

这，便是燧根据系统推演，结合自身感悟，初步尝试凝聚的“人道法相”！虽只是雏形，气息不稳，但其散发出的那种集众之力、抗争天地的意志，却让周围空间都产生了细微的扭曲。

也就在这一刻，虚空微澜，一道清瘦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祖地上空，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正是太上老子。

他俯瞰着下方那凝聚的、充满生机与抗争意志的人道法相，看着那一个个虽然弱小，却眼神坚定、气血沸腾的人族，目光最终落在了阵眼处，那个引导着一切，修为不过初窥仙道，灵魂却如火焰般燃烧的青年——燧。

老子的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名为“讶异”的情绪。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力量的增长，更是一种“道”的雏形，一种迥异于巫族血脉之力、妖族吞吐日月，也不同于玄门炼气之道的……属于人族的，集众、自强、薪火相传的“人道”！

这股“道”的气息，与他的清静无为之道格格不入，却真实不虚，扎根于亿万族人的心念与气血之中，与那冲天的人族气运之火紧密相连。

老子沉默了。他原本的计划，是观察，若有必要，或可出手“拨乱反正”，将人族引回“正轨”。但此刻，他意识到，这“乱”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新的“正”。强行扭转，代价远超预估，且……未必符合天道之下那一线生机。

燧也感受到了那道目光，他抬起头，毫无畏惧地迎上了老子的视线。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自身意志，将所有人族战士的意志，完全灌注到那尊初生的“人道法相”之中。

法相微微凝实了一分，那无形的信念之斧仿佛抬起，对着虚空，对着那冥冥中的命运，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这一刻，非圣与非仙，在这洪荒一隅，进行着一场关乎未来大势的无声对峙。

老子看着燧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睛，看着那尊挣扎求存、昂扬向上的人道法相，良久，他眼中那丝讶异缓缓敛去，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

他并未出手，也未现身质问，只是深深地看了燧一眼，仿佛要将这个变数的根源彻底印入天道轨迹之中。随后，他的身影如水纹般荡漾，悄然消失在空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庞大的压迫感也随之消散。

燧松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这第一关，算是过去了。老子选择了观望，而非强行干预。

“他……看到了。”燧对脑海中的系统说道。

【叮！目标存在已离开。分析其行为模式，大概率选择暂时观望，重新推演立教契机。宿主为人族争取到了宝贵的发展时间。】

“还不够。”燧握紧拳头，目光锐利，“必须在他，或者其他人做出决定之前，让人族拥有真正不容忽视的力量！血炼铸兵术，万灵战阵图，必须尽快推演出来！”

广寒宫中，玉涂手中的宙光轮上，代表老子与人族因果的那条线，原本几乎要凝实缠绕，此刻却微微一颤，变得模糊而疏离，同时，代表人族自身的那条气运之线，却愈发粗壮明亮，甚至开始衍生出新的枝桠。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无为而治，顺势而为……老子，你看到了‘势’已变，故而选择暂避其锋，另寻他途。是打算顺应这人道洪流，从中寻得新的立教之机？还是……”

他仰头饮尽杯中那轮虚幻的月桂影，目光穿透无尽时空，仿佛看到了未来那更加波澜壮阔的画卷。

“燧，你点燃的这把火，已经烧起来了。接下来，就看你能把这‘人道’，推到何种高度了。这洪荒的棋局，因你这一子，可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