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执杵兔 第10章 夜谈

玉涂暂别众人，与羲和、常曦转入偏殿休憩。殿门刚一合拢，羲和便按捺不住，几步上前扯住玉涂的衣袖，绝美的脸上满是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兄长！你如今修为已是混元金仙后期，又执掌时间法则，威能莫测！就算那神逆亲至，怕也难挡兄长锋芒，不过一合之敌！区区一只金仙中期的梼杌，纵有几分凶顽，兄长翻手即可镇压，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劳师动众，布下这等精密的杀局？还让金戈那小子去行最后一击？这…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她语速极快，显然对此安排极为不解。

常曦虽未言语，但一双清冷的眸子也望向玉涂，显然同样心有疑虑。她们姐妹与玉涂相伴无数岁月，深知这位兄长的强大与深不可测。斩杀梼杌，在她们看来，本该是手到擒来之事。

玉涂看着羲和略带不满的娇俏模样，眼中冷冽的锋芒悄然褪去，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他抬手，轻轻抚了抚羲和柔顺的发顶，动作带着长兄对幼妹独有的宠溺。这亲昵的动作让羲和微微一怔，紧绷的情绪缓和下来。

“傻丫头，” 玉涂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洞悉世事的智慧，“若只为杀梼杌，为兄此刻便可瞬息降临葬骨荒原，取其首级，易如反掌。纵使那弑神枪凶戾，也难伤我分毫。”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悠远，仿佛穿透了殿宇的阻隔，望向冥冥之中无形的规则：“但，杀梼杌本身，从来不是最终目的。它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契机，一个撬动洪荒大势的支点。”

他指尖微动，古朴的宙光轮无声浮现，在掌心缓缓旋转，散发着玄奥莫测的时间涟漪：“我之所谋，在于‘天道之灵’的显化。洪荒天道，如今懵懂混沌，其意志尚未真正凝聚成形，如同沉睡的巨人。但它有本能，它渴望秩序，渴望洪荒的存续与壮大，厌恶混沌的侵蚀与混乱。”

玉涂的目光扫过羲和与常曦，语气变得凝重：“梼杌，乃凶兽四凶之一，是混沌魔神的残渣所化，是盘古父神开天辟地后遗留的‘水火未济’之局中，混沌污秽一面的具象化代表！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洪荒天地的持续污染与伤害。若能将其彻底斩杀，湮灭其本源，便是对洪荒天地秩序的一次巨大维护，是对混沌侵蚀的一次沉重打击！此乃顺应天道大势之举，功德无量！”

他指尖在宙光轮上轻轻一点，一道微不可查的金色流光在轮盘核心一闪而逝：“斩杀梼杌的‘方式’与‘过程’，至关重要。若我以雷霆之势独自灭杀，固然痛快，但于天道而言，不过是清理了一只稍大的害虫，其影响局限于个体，难以真正触动天道那深藏的本源意志。它或许会降下些许功德，但绝不足以唤醒其深层灵性。”

“而若是以万族联盟的名义，集众之力，精诚合作，于险恶之地设下堂堂正正之杀局，以弱胜强（相对神逆而言）、以智谋勇，最终由联盟盟主金戈，这位代表着万族抗争意志的核心人物，在众人合力创造出的绝佳时机下，亲手完成这破灭混沌的最终一击……” 玉涂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阐述天地至理，“这整个过程，便是一场‘仪式’！一场向懵懂天道宣告洪荒生灵抗争意志、彰显秩序战胜混乱的宏大‘仪式’！”

他看向羲和，红宝石般的眼眸中闪烁着洞悉未来的光芒：“天道懵懂，却并非毫无感知。如此声势浩大、顺应其根本意愿、凝聚了万族气运与抗争精神的壮举，其引发的天道共鸣，其汇聚的无形‘势’，将远超我独自出手的千百倍！这强烈的冲击，如同洪钟大吕，狠狠敲击在天道沉寂的本源之上！它足以撕裂混沌的蒙昧，唤醒天道深藏的那一丝‘灵性’，使其意志开始加速凝聚、显化！”

“这才是真正的‘引动天道之灵’！” 玉涂斩钉截铁地道，“斩杀梼杌的功绩与磅礴的功德金光，将主要汇聚于主导并完成最后一击的金戈以及整个万族联盟之上！这是天道对守护秩序者的嘉奖与认可！而这份庞大的天道眷顾，将成为联盟对抗神逆、乃至最终平定凶兽大劫的最大气运依仗！它会如燎原之火，点燃万族心中更炽烈的希望与战意！”

他轻轻拍了拍羲和的手背，语气带着安抚与不容置疑的决心：“所以，非是麻烦，而是必要。这场‘仪式’，必须如此盛大，必须如此光明正大，必须让整个洪荒都感受到这份秩序对混沌的胜利！洪荒需要这场仪式，天道需要这场震动，未来的大势，更需要这份由万族亲手挣来的天道眷顾！”

羲和怔怔地看着兄长，听着他抽丝剥茧般剖析那宏大而深远的布局，心中的那点小小的不解与嗔怪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震撼的明悟。她终于明白，兄长眼中看到的，远不止是一只梼杌的生死，而是整个洪荒天地的脉搏与未来命运的走向。

常曦清冷的眼眸中也泛起波澜，她缓缓颔首，轻声道：“原来如此。兄长深谋远虑，非我等所能及。引天道之灵，聚万族气运……此计，关乎洪荒存续之本。”

玉涂收回目光，望向殿外隐约传来的昆仑墟肃杀之气，深邃的眼眸中，时间法则的微光如星河流转，最终沉淀为一片冰寒的决断。

“三日后，落魂峡。梼杌的命，洪荒的天，皆在此一局。”

“可是，兄长，这样是不是打破了大罗不出手的潜规则，以后的战斗岂不是更加惨烈”常曦带着忧虑的询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偏殿中激起层层涟漪。羲和闻言，眸光也微微一凝，显然同样意识到了这个关键问题——打破大罗金仙与金仙层面互不直接出手的默契，后果难料。

玉涂看着常曦忧心忡忡的俏脸，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眼中掠过一丝赞许。他这位妹妹，心思细腻，已能看到更深层的博弈。

“常曦，你之所虑，切中要害。”玉涂的声音沉稳，带着洞悉全局的冷静，“洪荒万族与凶兽之间，尤其是高层战力之间，确实存在着一条无形的界限——大罗金仙不直接对金仙及以下的凶兽首领出手，反之亦然。此乃一种残酷的平衡，一种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其根源，在于双方都忌惮对方顶端战力的全力爆发，一旦打破，便是全面战争的导火索，后果不堪设想。”

他指尖轻敲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敲在规则的天平上：“神逆之所以坐镇后方，除了天道压制其突破瓶颈，未必没有维持这条界限，避免过早引发大罗层面死斗的考量。毕竟，他麾下四凶虽强，却远非大罗之敌。若我方大罗肆意出手屠戮其核心战力，他必然不会坐视，届时，便是真正的大罗血战，洪荒倾覆之危近在眼前。”

“那兄长为何还要……”羲和不解，既然知道后果严重，为何还要主动打破？

“因为，这条‘潜规则’，本身就是神逆套在我等身上的枷锁！”玉涂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寒意，“凶兽一方，奉行的是**裸的弱肉强食，是混沌的暴虐与无序！它们毫无规则可言，梼杌肆虐前线，屠戮万族生灵时，可曾在意过什么金仙、玄仙之别？它只在乎杀戮与毁灭！”

“而我们万族联盟，却因这所谓的‘潜规则’，束手束脚。大罗金仙只能坐镇后方，眼睁睁看着无数优秀的后辈、中坚力量，在金仙凶兽的屠刀下浴血奋战，甚至陨落！此消彼长之下，凶兽用低阶炮灰和梼杌这样的凶悍金仙，不断消耗我万族元气，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

玉涂的语气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意：“这所谓的平衡，本质上是对凶兽有利的不平等条约！它保护的不是洪荒秩序，而是凶兽持续消耗万族力量的‘特权’！”

他看向羲和与常曦，红宝石眼眸中闪烁着智者的光芒：“此次行动，看似是我等大罗出手围杀梼杌，打破了规则。但细究其内核，却大不相同。”

“其一，目标明确，一击必杀。我们并非无差别屠戮凶兽金仙，而是集中所有力量，针对一个最凶残、最具象征意义、对前线造成最大伤亡的特定目标——梼杌！此乃斩首行动，意在震慑、打乱凶兽部署，而非开启全面大罗战争。”

“其二，以金仙为刃。此局的核心执行者，并非大罗！玄甲道友只负责正面防御拖住，磐岳道友负责封锁战场，焚天道友负责削弱，凌霄道友负责策应，我与你们布下的太阴玄冰域也只起迟滞辅助作用。最终那破灭神魂、终结一切的致命一击，将由金戈这位金仙后期的万族盟主亲自完成！这便是在规则边缘的极限操作——大罗创造绝杀环境，金仙执行最终裁决！严格来说，并未完全越过那条线，而是将其运用到了极致，打了规则的擦边球。”

“其三，神逆的反应，亦是关键一环。”玉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神逆若暴怒，不顾一切亲自出手报复，那便是他率先撕毁了这条潜规则！他若出手，天道对其的压制反噬必然加重！届时，我等的出手便名正言顺，甚至能引来天道更强烈的关注与加持！他若忍下这口气……呵呵，那便是承认了这次‘擦边球’的合法性，其威信在凶兽内部必然大损！其他三凶会如何想？那些凶兽领主会如何看？一个连核心部下被如此围杀都不敢露面的‘皇’？”

玉涂的指尖点在宙光轮上，轮盘核心那缕微弱的金色光芒似乎跳动了一下：“更重要的是，斩杀梼杌本身带来的天道震动与功德洪流！当这庞大的天道眷顾加诸于万族联盟，尤其是金戈身上时，整个联盟的气运将如烈火烹油！此消彼长之下，凶兽一方的气运必然受到重创。彼时，规则的天平将向我们倾斜！所谓‘潜规则’，在绝对的大势面前，不堪一击！”

他最后看向羲和和常曦，目光深邃而坚定：“打破枷锁，方能争取生机！此局，既是斩杀梼杌之局，亦是破开神逆套在万族身上无形枷锁之局，更是为洪荒未来格局定下基调之局！我们不仅要赢下这一战，更要赢得打破旧规则、建立新秩序的先手！”

玉涂掌心宙光轮光芒流转，一幅模糊却充满杀伐之气的未来图景在轮盘边缘一闪而逝，那是落魂峡的绝杀战场。

“至于后续战斗是否更加惨烈……”玉涂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只要凶兽一日不除，战斗就从未停止过惨烈！与其被规则束缚，慢性失血，不如主动出击，斩断其爪牙！以一场震动洪荒的胜利，换取万族喘息与发展之机，换取天道意志加速显化的契机！这代价，值得付！”

羲和与常曦对视一眼，心中的忧虑已被兄长那宏大而清晰的战略格局所驱散。她们明白了，这看似冒险的破局之举，实则是对未来更深远的布局。梼杌的命，不仅是献给天道的祭品，更是砸向旧时代规则枷锁的重锤！

“兄长深谋远虑，羲和明白了。”羲和郑重道，眼中再无犹疑，只有与兄长同进同退的坚定。

常曦亦微微颔首：“太阴之力，必将冻结梼杌之凶煞。”

玉涂颔首，目光投向殿外，仿佛已穿透时空，看到了葬骨荒原上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三日已至。落魂峡，便是梼杌的终点，亦是……洪荒新章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