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咸腥的海水如同无数冰冷的小针,粗暴地灌入他的口鼻,沉重的窒息感死死压迫着胸腔,仿佛要将他最后一点生机也挤压出去。在一片混沌虚无的黑暗之中,一点微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挣扎着想要浮起,却仿佛陷入无边无际的浓稠泥沼。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震耳欲聋的雷鸣、木材断裂的可怕巨响、惊恐的尖叫、以及冰冷海水瞬间吞没一切的绝望。他感觉自己被巨大的力量抛掷、拉扯,与无数挣扎的人影和漂浮的碎木混杂在一起,沉向深渊。
海浪似乎耗尽了戏耍的兴致,将这群破败不堪的躯壳随意推上了岸边。他是其中之一,像一段无用的浮木,被抛弃在粗糙的砂石和尖锐的礁石之间。摩擦着裸露皮肤带来的火辣辣的刺痛,让他从半昏迷中稍稍清醒。他本能地,几乎是刻在骨子里地,想要驱使某种…某种什么呢?是抓住一块木板?还是划水?想不起来了。只有体内死寂般的空荡,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生俱来的沉重束缚感,将他牢牢钉在这脆弱不堪、疼痛万分的**凡胎之中。
冰冷刺骨,咸涩呛喉。
这沉重的窒息感和彻骨的寒冷,成了他意识回归混沌现实后最清晰的信号。
他猛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咳嗽,肺部和喉咙如同被撕裂般疼痛,呕出大量浑浊咸涩的海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新一轮的刺痛,仿佛这具身体刚刚被无形的巨力彻底碾过,无处不酸软,无处不刺痛。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风暴的咆哮和人们临死前的哀嚎,但那声音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寒冷的海风如同刀子般刮过他湿透的、原本质地尚可但现在破烂不堪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带走本就微乎其体的热量,带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剧烈战栗。与此同时,一种极其陌生的、却无比强烈的灼烧感从空瘪的胃袋深处升起,疯狂地啃噬着他的意志。
饥饿……
他茫然地认知着这种陌生的感受,与周遭弥漫的死亡气息格格不入。
我是谁?
我……怎么会在这里?那船……要去哪里?
这些问题如同本能般浮现在那一片混乱而空白的脑海之中。然而,回应它们的,只有一些更加混乱的碎片:似乎是一艘摇晃的大船,拥挤的舱室,模糊的人脸,还有……还有对某种安稳的、与笔墨为伴的生活的微弱渴望?但这些念头转瞬即逝,抓不住任何实质。没有名字,没有来历,没有连贯的过往。甚至连“自我”这个概念,都模糊脆弱得如同水中摇曳的倒影,似乎轻轻一触,便会彻底消散。他只模糊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属于这片狂野的海滩和这场灾难。
他艰难地抬起头,视野因极度的虚弱和海水的浸泡而模糊不清。映入眼帘的,是铅灰色低垂的天空,陌生而荒凉的海岸线,嶙峋狰狞的黑色礁石群,以及远方那一望无际、墨绿色波涛依旧起伏咆哮的巨海。就在不远处的沙滩和礁石间,似乎还散落着其他一些模糊的、不幸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剧。一切景象都无比陌生,冰冷,残酷,无法在他空茫而混乱的心湖中唤起任何一丝安定的涟漪。
他试图用手臂撑起身体,但那两条胳膊却酸软得如同不属于自己,根本不听使唤。他不甘心,再次尝试凝聚意念,去调动……调动某种似乎本该存在的东西,然而体内依旧只有死寂的空荡,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绝望的沉重感和新添的伤痛。
这具身体……是纯粹的凡躯。脆弱得令人绝望,且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灾难。
就在这时,沙沙的脚步声和模糊不清、语调奇特的交谈声,伴随着几团摇晃昏黄的光晕,正由远及近。声音里带着紧张和警惕。
“阿公!快看!那边!礁石下面!好像还有活口!”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声音响起,带着惊疑与不确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作孽啊……这天气,这海况……怕是前几日过路的那条商船出事了!”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回应着,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警惕和一种见惯了风浪的沉重。那腔调古怪,他听得十分费力。
几盏用贝壳或简陋铁皮罩着的防风油灯凑近了些,昏黄跳跃的光线勉强照亮了他蜷缩在沙滩上、狼狈不堪的身影,也隐约映出了更远处海滩上其他一些不幸遇难者的轮廓。来的是三个男人,皮肤都被海风和烈日染成古铜色,粗糙皲裂,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为首的是个满脸深刻皱纹、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的老人,手里紧握着一柄磨得发亮的鱼叉,正用那目光极其谨慎地审视着他和他周围的环境。一个看起来精壮的青年蹲下身,伸出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脖颈。
“还活着,阿公!就是冻得厉害,伤得不轻,快僵了!”青年抬起头报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忍和对这场海难的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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