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堂冰冷的砖地上,老郎中像只被踩了一脚的臭虫,蜷缩着,抽搐着。小腹深处翻江倒海的剧痛,太阳穴被钝器重击的闷响,还在他浑浊的颅腔内嗡嗡回荡。每一次艰难吸气,喉咙都像破风箱般“嗬嗬”作响。他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扫过倾倒的药柜阴影,还有地上那滩属于他自己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渍。
那小子……那粉牡丹……跑了!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烫穿了他混沌的恐惧!慈云寺!慧性和尚那毫无人气的眼睛,还有那些据说被“降妖除魔”后就彻底消失的人影……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来,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不能去慈云寺!绝对不能!去了就是自投罗网,那群和尚绝不会留下活口!他太清楚这些“仙缘”背后灭口的勾当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他手脚并用,指甲在冰冷的地面上抠出血痕,一点点、无比艰难地朝着药堂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矮柜爬去。那里,藏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小罐秘制的黑乎乎的金疮药膏和半瓶吊命的参茸丸。他哆嗦着,将黏腻的药膏胡乱抹在流血的太阳穴上,又囫囵吞下几粒参丸。一股辛辣的热流勉强冲开四肢百骸的冰冷和麻木,让他积攒起一丝力气。
不能等!那小子重伤,跑不远!必须抢在慈云寺的凶神之前!得找条活路!
他扶着药柜,踉跄站起,如同风中残烛。刚挪到门口,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却让他感觉不到丝毫清新,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追捕气息。他猛地缩回脖子,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狡狯的光。不能自己出头!他一把扯下沾血的外袍,胡乱从晾晒的破旧衣物里抓了一件灰扑扑、散发着霉味的套上,遮住狼狈,然后佝偻着背,像一个真正被惊吓过度的可怜老朽,朝着贫民窟外围、靠近西城根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小跑而去。他知道那里有个地方能“说话”。
西城根,一间低矮破败、门口挂着个褪色“茶”字幌子的泥屋,门板油腻发黑,缝隙里透出呛人的劣质烟草味和汗臭。老郎中几乎是撞进去的。
屋里烟雾缭绕。几个穿着半旧皂隶服、敞着怀的汉子正围着一张油腻的方桌,就着几颗茴香豆和劣酒吆五喝六。角落的炭炉上,一口小铁锅正“咕嘟咕嘟”翻滚着咸菜汤,散发出咸酸的气味。一个穿着皂隶服、面皮焦黄、留着两撇稀疏鼠须的师爷,左手拿着一块白嫩嫩的豆腐,右手捏着把小刀,摇头晃脑地哼唱着不成调的俚曲:“吃着…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嘿嘿,舒坦呐…”他慢悠悠地将豆腐切成小块,往那滚沸的汤里丢,看着豆腐块在热汤里微微颤动,吸饱汤汁,脸上熏熏然,满是惬意的油光。他拿起旁边一个小酒盅,美美地抿了一口劣质烧刀子,哈出一口带着浓重酒气的白烟。
“赵…赵头儿!”老郎中嘶哑带着哭腔的声音,如同破锣,瞬间打破了屋内的喧嚣。他扑到桌边,惊得那几个衙役都停下了骰子,连角落哼曲儿的师爷也斜眼瞥了过来。
“哟,老棺材瓤子?”快班小头目赵三,一个精瘦汉子,颧骨高耸,斜睨着狼狈不堪的老郎中,嘴里喷着酒气,“大清早的,撞鬼了?还是被你家‘妙手阎罗’的招牌砸了脚?”
“鬼!比鬼还凶!”老郎中浑身筛糠,一把抓住赵三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跑…跑了!天大的富贵跑了!慈云寺悬赏万两通缉的那个‘粉牡丹’!就在我那药堂!他打伤了我,抢了药,跑了!就在那边……义庄!义庄那边!”
“粉牡丹?万两?”赵三那双浑浊的醉眼猛地一清,像被冷水浇头,酒意瞬间去了大半,贪婪的光几乎要溢出来。桌上其他几个衙役也霍然站起,眼珠子瞪得溜圆。
“千真万确!慈云寺的悬赏告示贴得满城都是!万两白银!仙缘!”老郎中急急地添柴加火,唾沫星子喷了赵三一脸,声音因激动和恐惧更加尖利,“那妖人……他身上会发光!粉红色的光!我亲眼所见!就在后背!他受了重伤,跑不了多远!就在义庄附近!快!快通知上头!去抓人!晚了就没了!万两啊!够咱们吃香喝辣几辈子!”
“万两?!”角落里的王师爷手猛地一抖,那块刚切好、准备下锅的嫩豆腐“啪嗒”一声掉在油腻的地上,滚了几滚,沾满灰土。他浑然不觉,猛地从他那小马扎上弹了起来,焦黄的脸皮因极度的兴奋和贪婪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两撇鼠须激动地抖动着,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老郎中,仿佛看到了会走路的金山。“你…你说多少?万两?!粉牡丹?!在哪?发光?!”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小凳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老郎中面前,完全没了刚才哼小曲的悠闲,急切地问道:“义庄?你确定?那妖人真会发光?粉红色的?”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万两白银”和“异宝发光”这几个字在疯狂盘旋,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神经。发财了!这下真的发大财了!什么咸菜豆腐,老子以后要吃龙肝凤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