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那细微的涉水声与压抑的喘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冻结了张亮和孙三本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住心脏,比污秽更令人窒息。孙三僵在原地,拖拽张亮的手如同被冻住,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咯咯”,像在给这死寂敲着不祥的拍子。
“娘咧……”他喉咙里挤出一点气声,更像是牙关打颤的副产品,“这鬼地方……除了咱俩这俩倒霉催的,还能有谁赶着趟儿来喝这‘黄汤’?”
张亮残存的意识在高烧和剧痛中艰难凝聚。追兵?不可能这么快,上面的火并不可能这么快结束。是寺里其他知道密道的杂役?还是……这污秽之地滋生的某种东西?无论是哪种,被发现的后果都只有死路一条。
“退……后……”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从喉咙里挤出气若游丝的命令,同时艰难地扭动身体,试图将自己更深地埋入旁边湿滑粘稠的淤泥里,用那散发着恶臭的腐殖质掩盖身形。
孙三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拖着张亮后退几步,缩进通道一处相对凹陷的角落。两人屏息凝神,如同两具即将腐朽的尸体,与黑暗和恶臭融为一体。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前方那异常的声响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剩下他们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压抑的喘息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更久。前方依旧死寂。那未知的存在,似乎也选择了隐匿。
“……走……”张亮再次嘶哑出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前方无论是什么,都挡不住他们唯一的生路。恐惧只会让人溺毙在这污秽里。
孙三咬着牙,恐惧和求生欲在眼中激烈交战。最终,对慧性和智通更深的恐惧压倒了眼前未知的威胁。他再次拖起张亮,这一次动作更加小心,几乎是贴着冰冷的石壁,一步一挪地向前摸去。每一步都踩在淤泥里,发出微弱的“咕唧”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两人如同行走在刀尖,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亮哥儿,”孙三一边费力地挪着步子,一边压着嗓子,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虚浮和不合时宜的调侃,“你说……刚才那动静,会不会是这密道里的‘老住户’?嫌咱俩动静大,扰了它清修?啧,这‘清修’的地儿选的……口味儿可够重的。”
张亮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孙三这张破嘴,在这种时候还能叭叭,也算是一种天赋异禀。
通道在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岔口。那丝若有若无的新鲜空气,似乎正是从左侧更狭窄的岔道飘来。而刚才声响传来的方向,似乎是右侧稍宽的主道。张亮毫不犹豫地示意孙三向左。他们像幽灵般滑入左侧岔道,将主道和那未知的威胁抛在身后。
岔道更加狭窄,淤泥更深,恶臭更浓。但空气的流动确实明显了一些,带着泥土和腐朽植物的气息,虽然依旧浑浊,却已是这地狱中唯一的甘霖。这微弱的气流成了他们最后的灯塔。
爬行变得越发艰难。张亮的意识在高烧和污秽的侵蚀下如同风中之烛,时明时灭。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仅存的力气都用来抵抗伤口那深入骨髓的灼痛和肺部火烧火燎的窒息感。身体完全依靠孙三的拖拽,每一次摩擦都带来新的撕裂。他的世界只剩下黑暗、恶臭和永无止境的痛楚。
孙三也累得眼前发黑,拖着张亮如同拖着一条装满烂泥的破麻袋,每挪一步都感觉肺要炸开。“亮哥儿……你这分量……赶得上寺里那口……装泔水的大缸了……呼……早知道……在寺里就该……克扣点你的伙食……”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抱怨,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戏谑,仿佛这样能驱散一点绝望。
不知在绝望中挣扎了多久,筋疲力尽的孙三几乎是凭着本能,机械地拖着张亮向前挪动。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瘫倒时,他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穿过浓稠的黑暗,在通道尽头的方向,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光晕,如同宣纸上晕开的淡墨,正在黑暗中悄然显现!
“光!有光!”孙三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哭腔,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早已枯竭的身体。“菩萨显灵了!……虽然这味儿……闻着更像是茅坑显灵!”他激动地语无伦次,力量仿佛瞬间回到了他的四肢,更加奋力地拖拽着张亮向前冲去。
光线越来越清晰。出口是一个被厚重藤蔓和茂密杂草几乎完全堵塞的洞口,形状不规则,仅容一人勉强钻出。污浊的泥水正从洞口下方缓缓流出,汇入外面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浅沟。新鲜的空气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混合着出口处浓烈的排泄物恶臭,猛烈地灌入通道。
孙三率先扒开缠绕的藤蔓,不顾一切地将头探出洞口,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即使它依旧污浊不堪。“咳咳咳……好家伙……这味儿……提神醒脑!比老和尚的戒尺还管用!”他一边咳嗽一边还不忘贫嘴,劫后余生的狂喜让他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他环顾四周,外面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依稀可见一片荒凉萧瑟的景象——歪斜的墓碑、丛生的荆棘、低矮的坟包在微光中投下狰狞的剪影。几只被惊动的乌鸦扑棱棱飞起,消失在灰暗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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