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绿洲的夜晚比中原干燥寒冷,即便殿内燃起了炭盆,依旧透着丝丝凉意。
穹姒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并未深眠。
殿外传来一点极轻的动静,随即便又消失了。
“崽崽。”
“我在哒姒姒!”崽崽立刻回应,声音带着点小兴奋,“姒姒你也感觉到啦?是阿逸多苏毗身边的暗卫哦!应该是奉他的命令过来查看情况的。不过那人好像就远远看了一眼,确定殿内没什么动静就走啦!”
穹姒心中了然,没再追问。
或许是她的表现,让巴图去和阿逸多苏毗汇报了什么,让他对她起了一点兴趣。
不重要。
来日方长。
镜澜国主寝宫,苍穹殿。
烛火通明,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阿逸多苏毗身着常服,靠坐在铺着白虎皮的宽大王座上,手中把玩着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巴图单膝跪在下方,正和他详细的汇报接到大祈九公主之后,这一路的情形。
他语速平稳,措辞简洁。
“那位九公主,与传言中胆小怯懦的模样,相去甚远。”
阿逸多苏毗转动匕首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巴图,没说话。
巴图略一思索,沉声道:“她果断,甚至……狠辣。在砾石镇,她能当着两国使臣与护卫的面,亲自掌掴冒犯她的嬷嬷,气势凌人。当天夜里,那嬷嬷因几句顶撞,就被罚磕头毙命。”
“顶撞?”
“是的,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呵呵……”阿逸多苏毗低笑出声,“巴图,你可知,所有人顶撞我,会是什么下场?”
巴图浑身一震,身子立马跪伏下去:“臣下不敢!王上身为我镜澜的王,无人敢顶撞王上!”
阿逸多苏毗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匕首冰凉的刃身,没急着说话。
一个十五岁,自幼不受宠,还被当作弃子送来和亲的小公主,在完全陌生的敌国境内,不仅没有吓得瑟瑟发抖,反而敢立威杀人,还敢拖延他定下的行程?
有趣。
“十几日相处下来,你觉得,她是虚张声势,还是有什么依仗?”阿逸多苏毗问。
巴图摇头:“属下愚钝,难以判断。大祈会把她送来,她身后应无强力倚仗。但观其言行,又不似绝望疯狂之人。”
阿逸多苏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神却越发幽深。
巴图又说了一些穹姒一路来的举止,阿逸多苏毗点了点头,示意巴图可以退下了。
巴图行礼退出殿外。
空旷的殿内只剩下阿逸多苏毗一人。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零星灯火。
大祈的九公主,祈挽星……
这个名字,在接到和亲国书时,他并未放在心上,这只是个大祈想要换取喘息机会的礼物罢了。
而他,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增强镜澜国力,养精蓄锐。
但现在,这个礼物似乎和传言完全不同。
传来的消息说她胆小怯懦,那怯懦是伪装,还是狠辣是伪装?
他见过太多女人,温柔的、娇媚的、泼辣的、有心计的,但这个九公主,他还真有点感兴趣了。
“桑耶,明日为大祈和亲使团准备的接风宴,顺便举行一场婚礼。”
阿逸多苏毗喊来随身内侍吩咐道。
他原本并不打算出席接风宴,毕竟大祈迟早要被他拿下。
但现在……
他改变主意了。
次日,镜澜王宫。
举办宴会的万华殿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彩旗飞扬。
与中原的宴会不同,镜澜的宴会布置自由又随性。
小荷和小叶一早便紧张地为穹姒梳妆打扮。
按照镜澜这边传来的意思,公主需着大祈婚服出席。
于是,穹姒再次穿上了那身华丽又沉重的婚服,繁复的头饰压得脖颈发酸。
脸上略施粉黛便已倾国倾城,小叶给她盖上了那方绣着金色鸾鸟的红色盖头。
穹姒任由她们摆布,刚好也去见见那个老登男主。
她就像一件被精心包装的礼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呈给新的主人。
不过在原剧情里,可没有这一出。
祈挽星被冷落数月,在一次宫宴上出席才和男主见面。
不知道巴图怎么汇报的,阿逸多苏毗好像对她感兴趣了。
她被宫人引着,一步步走向万华殿。
红盖头遮挡了视线,只能看到脚下红色的地毯和周围模糊晃动的光影与人影。
耳边是喧闹的乐声、交谈声、酒杯碰撞声,无数道不同意味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待她进入大殿中央,喧哗声似乎微微滞了一瞬。
引路的宫人停下脚步,用镜澜语高声禀报了什么。
随后,一个低沉磁性,带着久居上位者威严的男声响起,说的是生硬但清晰的大祈官话。
“九公主一路辛苦。既已到此,便不必再拘泥于大祈礼仪。我镜澜民风开放,公主可自取盖头,寻位安坐,与我镜澜的勇士和贵人们见个面吧。”
这声音,应该就是阿逸多苏毗了。
说的好听。实际上如果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可以一开始就交代清楚,而不是让她收拾的像个花瓶一样,到了又说不需要她打扮的像个花瓶。
穹姒抬手,直接取下了红盖头。
视野豁然开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居主位之上的那个男人。
阿逸多苏毗。
他并未穿着君王朝服,而是一身暗红色镶黑边的镜澜式礼服,款式简洁而华贵,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形挺拔如松。
他虽已年近四十,看起来却更像是三十出头。
面容棱角分明,五官深刻,鼻梁高挺,一双深邃的眼眸是浅褐色,在宫灯照耀下如同淬火的琥珀。
下颌留着修剪得整齐的短须,为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沉稳与威势。
此刻,他正微微倚靠着王座,手中端着一杯酒,目光平静地投向她,眼神里带着审视,也有一丝兴味。
“不愧是男主,长得确实人模狗样的。”崽崽小声嘟囔。
穹姒浅笑,人模狗样都侮辱狗了。
这副皮囊之下,是早已腐烂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