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闪亮之名故事集 第6章 【海之音誓】莉莉小姐

莉莉小姐的咖啡馆开在梧桐街拐角，门铃是铜制的，每当有人推门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店里的装潢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老上海风格，黑胶唱片机永远播放着周璇的老歌，墙上挂着月份牌美女的复制画。最引人注目的是柜台后面那面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杯子——每个杯子下面都贴着一张纸条，写着名字和日期。

这是老规矩了。每当新客人好奇地问起，莉莉小姐就会用她那略带沙哑的嗓音解释，第一次来的客人选一个喜欢的杯子，以后那就是专属你的。

莉莉小姐本人就像从月份牌上走下来的美人，旗袍永远熨帖地裹着纤细的身材，头发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没人知道她的年龄，就像没人知道为什么咖啡馆的营业时间总是从午夜到凌晨四点。

十月的某个雨夜，门铃响起时，莉莉小姐正在擦拭一个青花瓷杯。抬头看见来人，她的手微微一顿——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浑身湿透，眼睛红肿，右手腕上缠着渗血的绷带。

请坐。莉莉小姐放下杯子，声音平静得像什么都没看见，要喝点什么？

女孩摇摇头，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在柚木地板上，我...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躲雨。

那就来杯热牛奶吧。莉莉小姐已经转身去拿奶锅，加蜂蜜还是肉桂？

蜂蜜...女孩下意识回答，然后像是被自己的顺从惊到了，补充道，但我真的没钱。

莉莉小姐轻笑一声，第一杯永远免费。选个杯子吧。

女孩犹豫地看向那面墙，最后指了一个朴素的白色马克杯，杯身上画着一只蓝色的小鸟。

好眼光。莉莉小姐取下杯子，希望，1947年一位诗人留下的。

热牛奶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莉莉小姐把杯子放在靠窗的小圆桌上，示意女孩坐下。雨点敲打着玻璃窗，黑胶唱片正好放到《夜来香》的旋律。

我叫陈默。女孩捧着杯子，热度透过陶瓷传到她冰凉的指尖，您...真的是莉莉小姐？

如假包换。莉莉小姐在她对面坐下，点了一支细长的香烟，你听说过我？

陈默点点头，大学里的传说...说这里不只是咖啡馆，只要付出代价，莉莉小姐能实现任何愿望。

烟雾中莉莉小姐的眼睛微微眯起，大学生现在都这么浪漫了吗？她弹了弹烟灰，说说看，什么愿望值得你在大雨夜带着伤口跑来？

陈默的眼泪突然涌出来，滴进牛奶里。我男朋友...他拿我的实验数据发表了论文，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我抄袭他。教授撤销了我的奖学金，实验室也...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莉莉小姐静静等她平静下来，然后问：你想要什么？真相？报复？还是...

我想要他尝尝我的痛苦。陈默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恨意，让他知道被所有人唾弃是什么感觉。

有意思。莉莉小姐按灭香烟，知道规矩吗？

陈默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要...付出代价？

聪明。莉莉小姐站起身，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木盒，这里面有一张车票，明天下午三点的。拿着它去火车站，你会知道该怎么做。

陈默接过盒子，感觉异常沉重，代价是什么？

莉莉小姐微笑，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门铃再次响起时，陈默已经离开。新来的客人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一进门就抱怨天气和堵车。莉莉小姐熟稔地为他煮咖啡，用的是印有公司logo的马克杯——那下面贴的纸条写着张总，2015年至今。

接下来的两周，咖啡馆如常营业。陈默的蓝色小鸟杯子一直空着，直到某个凌晨三点，门铃一声，她回来了。

这次的陈默判若两人，眼睛明亮，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把小木盒放回柜台，完成了。

莉莉小姐正在研磨咖啡豆，头也不抬，感觉如何？

太神奇了。陈默的声音因兴奋而颤抖，我刚到火车站，就遇到了他妹妹——我从来不知道他有个妹妹！她正好要去他们学校，我们就一起去了。结果...她压低声音，结果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了他抄袭的事，还拿出了证据！现在他被停学了！

莉莉小姐点点头，好像这再平常不过，要庆祝一下吗？你的杯子还留着。

陈默摇摇头，其实我是来问...代价是什么？您一直没说。

哦，那个啊。莉莉小姐终于抬起头，已经收走了。

什么？什么时候？

你第一次喝牛奶的时候。莉莉小姐微笑道，代价是你对他的爱——不是恨，是爱。你内心深处其实还爱着他，不是吗？

陈默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你怎么...

现在不爱了。莉莉小姐继续磨着咖啡豆，这就是代价。很公平，对吧？

陈默呆立良久，最后苦笑一声，确实公平。她转身要走，又停住，那个妹妹...是真的存在吗？

莉莉小姐眨了眨眼，谁知道呢？也许是你运气好。

门铃响过，陈默消失在晨雾中。莉莉小姐把蓝色小鸟杯子放回原位，在纸条上补了一个日期。

一个月后，咖啡馆来了位不寻常的客人——一个穿警服的中年女人。她推门时带进一阵冷风，柜台上的蜡烛火焰剧烈摇晃。

稀客啊，周警官。莉莉小姐正在擦拭一个水晶杯，还是老样子？

周警官摘下帽子，露出斑白的鬓角，不必了。这次是公务。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推过去，认识这个女孩吗？

照片上是陈默，背景是大学图书馆。莉莉小姐面不改色，我的客人很多。

她昨天从学校天台跳下来了。周警官紧盯着莉莉小姐的眼睛，留了遗书，说有人偷走了她的感情

黑胶唱片正好放到《何日君再来》，咿咿呀呀的女声填满了沉默。莉莉小姐放下水晶杯，叹了口气，周姐，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二十五年。周警官的声音软化下来，自从我接手父亲的辖区...莉莉，这已经是今年第三个了。

莉莉小姐走到唱片机前，换了一张唱片，人们总是把不如意归咎于魔法，而不是自己的选择。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那女孩来的时候，手腕上有自残的伤痕。

所以你了她？

我给了她想要的解脱。莉莉小姐转身面对老友，她恨那个人，却又无法停止爱他——这种痛苦你了解吗？

周警官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这不合法，莉莉。

什么法？莉莉小姐轻笑，人类的还是我们的？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周警官站起身，重新戴上帽子，我会盯着你的。

随时欢迎。莉莉小姐送她到门口，对了，你女儿的婚礼请柬我收到了。很漂亮的请柬，粉色的。

周警官猛地转身，你怎么知道是粉色？我明明...

门铃一声，周警官已经推门而出。莉莉小姐微笑着摇摇头，走回柜台后，从最上层取下一个镶金边的骨瓷杯——那是周警官二十五年前选的杯子，下面贴着的纸条已经泛黄：周明玉，1998年至今。

当天晚上，咖啡馆没有营业。莉莉小姐锁好门，拉上窗帘，然后走到那面杯子墙前。她轻轻敲了三下墙壁，整面墙无声地旋转，露出后面的暗室。

暗室里摆着一张古董梳妆台，镜子周围镶着繁复的雕花。莉莉小姐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旗袍，发髻，完美的妆容。然后她缓缓抬手，从发际线处掀起一层薄如蝉翼的，露出下面青灰色的本体。

今天收集了多少？镜子里突然浮现另一张脸，模糊不清。

莉莉小姐从梳妆台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漂浮着几缕粉色的雾气，不多，就一份爱情。

太慢了。镜中的脸扭曲着，契约还剩三个月，如果凑不够数...

我知道后果。莉莉小姐打断它，重新戴好，但挑选猎物需要耐心。太绝望的容易崩溃，太坚强的又难以动摇。

镜子恢复平静。莉莉小姐回到咖啡馆，发现门铃上停着一只蓝色的蝴蝶。她轻轻吹了口气，蝴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夜色中。

墙上的时钟指向午夜十二点，莉莉小姐重新拉开窗帘，打开营业的灯牌。门铃响起，今晚的第一位客人是个失魂落魄的年轻画家，手里紧攥着一封退稿信。

欢迎光临。莉莉小姐微笑着迎上去，要喝点什么吗？第一杯永远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