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闪亮之名故事集 第15章 暮光海岸

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某种古老乐器的低鸣。苏暮光赤脚站在沙滩上，潮水不时漫过脚踝，带走脚下的细沙，留下短暂的凹陷。这是她每天黄昏必做的仪式——等待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海平面，看着白昼与黑夜在此处短暂相拥。

又来看你的海？渔村小卖部的林阿婆拄着拐杖走来，塑料拖鞋在湿沙上留下一串歪斜的脚印，台风要来了，明天别来了。

暮光点点头，却没有移步。她的眼睛始终盯着远处海天交界处那道金线，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秘密。林阿婆叹了口气，蹒跚着走开了。三年前这个城里姑娘突然出现在渔村，租下最靠海的那间老屋，从此每天雷打不动地来看海。村里人都说她脑子有问题，只有林阿婆偶尔会来跟她说几句话。

太阳终于沉入海底，暮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对着最后一丝天光看了看。瓶子里装着细沙，乍看普通，但在特定角度下会闪烁微弱的蓝光。这是她在这片海滩发现的特殊沙子，也是她留下的原因。

回到老屋，暮光锁上门，拉上窗帘，才敢打开桌上的台灯。灯光下，她从床底拖出一个木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几十个同样的玻璃瓶，每个都标着日期。最早的那个是三年前她初到渔村那天收集的。

她拧开今天的瓶子，将沙子倒在黑纸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果然，又有几粒沙子闪着那种特殊的蓝光。暮光小心地挑出这些颗粒，放进一个特制的金属盒里。盒子内壁刻着精细的纹路，是她根据物理学论文自制的简易粒子检测器。

检测器发出微弱的蜂鸣，暮光的心跳随之加速。和之前一样，这些沙子含有微量未知元素，放射性特征与地球上任何物质都不匹配。她翻开笔记本，记录下今天的发现。三年来，她已收集到足够的数据，可以确定一个惊人的事实——这片海滩每隔七天，就会在日落时分出现这种外星物质。

窗外风声渐紧，第一滴雨打在玻璃上。暮光起身关窗时，注意到海滩上有个人影。这很反常，台风前夕渔民都会早早收网回家。她拿起望远镜，看到那人正弯腰在沙滩上搜寻什么，动作熟稔得像是在重复做过千百次的动作。

好奇心驱使暮光披上雨衣冲了出去。风雨中，那人影显得模糊不清，直到她跑到近前才看清——是个穿灰色连帽衫的女人，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手里拿着一个与暮光相似的玻璃瓶。

你也在收集蓝沙？暮光大声问，声音几乎被风声淹没。

女人猛地抬头，暮光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淡蓝色。不是反光，而是自发光，就像...就像那些沙子。

你能看见？女人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共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人类不应该能看见。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女人手腕上的纹身——一个与暮光笔记本上完全相同的符号，那是她根据沙子放射性特征推导出的外星文字。

你是谁？暮光后退一步，雨水滑进衣领，冰冷刺骨。

女人没有回答，而是举起玻璃瓶。在闪电的照耀下，瓶中的沙子全部发出耀眼的蓝光，比暮光收集到的任何一粒都要明亮。

回家吧，苏暮光。女人说出她的全名，你丈夫的死不是意外，那艘渔船是被击沉的，因为他们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

暮光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跪倒在潮湿的沙滩上。三年前，她的海洋学家丈夫在这片海域失踪，官方结论是遭遇罕见海难。但她始终不信，所以才辞去大学教职，来到这个偏远渔村独自调查。

你们...杀了他？

女人摇头，我的族人不会杀人。是另一派，他们认为人类还没准备好接触外星文明。她蹲下身，与暮光平视，但你丈夫发现了海底的传送门，那是我们往返地球的通道。沙子是能量泄漏的副产品。

又一波巨浪拍岸，海水已经漫到她们膝盖。女人拉起暮光，台风会加剧能量泄漏，今晚这里很危险。跟我来，如果你想见他的话。

他还活着？暮光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女人指向远处的海面。在翻滚的浪涛中，暮光隐约看到一点蓝光，与她收集的沙子光芒相同，但要强烈千百倍。

传送门开启了。女人说，选择权在你：回到正常生活，忘记这一切；或者跟我走，但可能永远无法回来。

暮光望向那个她守望了三年的海平面。丈夫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里兴奋的声音犹在耳边：暮光，我发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足以改变人类对宇宙的认知！然后是漫长的忙音，再然后就是噩耗。

雨水混合着泪水流下，暮光握紧了口袋里那个总随身携带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丈夫失踪当天她亲手收集的第一瓶沙子。

带我去见他。她说。

女人点点头，牵起暮光的手走向海浪。奇怪的是，汹涌的海水在接近她们时自动分开，形成一条水下通道。通道尽头，蓝光越来越盛，隐约可见一个漩涡状的入口。

踏入漩涡的瞬间，暮光回头看了一眼岸上的渔村。老屋的窗户还亮着灯，桌上的笔记本摊开在最新一页，记录着她三年来的全部发现。也许某天会有人找到它，也许不会。

海水在她头顶合拢，却没有窒息感，反而像被某种温暖的液体包裹。蓝光越来越近，暮光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最后一刻，她想起丈夫求婚时说的话：我们就像两颗来自不同星系的尘埃，在宇宙中漂泊了亿万年，终于在此刻相遇。

漩涡深处，有个人影正张开双臂等待她。暮光不再犹豫，向着那团蓝光游去，任由海水带走她所有的疑惑与痛苦，只留下纯粹的期待——在星辰大海的另一端，有她失而复得的爱人，和一个全新的世界等待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