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闪亮之名故事集 第9章 【共享四星】未来音阶

钢琴声从走廊尽头的琴房飘出来时，苏黎正抱着一摞乐谱快步走过。那是她从未听过的旋律——像碎玻璃坠入深潭，又像电子元件在雨夜短路，每一个音符都精确地刺进她的鼓膜。

她停下脚步。

琴房门半掩着，透过缝隙能看到一个穿黑色高领毛衣的背影。那人手指在琴键上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但最让苏黎震惊的是钢琴本身——它没有琴弦。本该是琴弦的位置排列着无数细小的金属管，每当琴键被按下，就有幽蓝色的光顺着管道流动。

打扰一下。苏黎推开门，这是...什么曲子？

琴声戛然而止。弹琴的人转过身，露出一张过分年轻的脸，右眼戴着单片眼镜，镜片上闪烁着苏黎看不懂的数据流。

《未来音阶》第37号练习曲。女孩的声音像合成音般精准，你是今天第三个被吸引来的人。

苏黎这才注意到琴房角落里站着两个学生，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他们的太阳穴上都贴着一枚金属贴片，正随着无声的节奏微微发亮。

我是新来的音乐理论助教。苏黎谨慎地后退半步，这架钢琴...

不是钢琴。女孩摘下单片眼镜，露出右眼——完全由机械构成的眼球，是时间解码器。我正在把未来三百年的音乐史翻译成现在的人类能理解的形...

琴房的门在苏黎身后猛地关上。她转身去拧门把，却发现手掌穿过了一片全息投影。真正的门在左侧墙上，此刻正被那两个学生用身体挡住。

听完再走。机械眼女孩的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这是礼物。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苏黎的视野开始分裂。她同时看见琴房现在的样子、三十年后变成仓库的模样、以及三百后沦为废墟的轮廓。三种时空叠加在一起，而音乐是唯一的连接线。

更可怕的是，她开始理解这种音乐。

那些不和谐音程在她脑中自动排列成完美的逻辑链，刺耳的旋律突然展现出数学般精确的美感。她看见声音的波形在空气中具象化，交织成发光的立体网格，每个交点都是一段尚未发生的记忆——

2145年，人类用声波共振技术治疗抑郁症；2237年，第一首由量子计算机创作的协奏曲引发大规模通感现象；2376年，音乐成为新的时间计量单位...

停...停下！苏黎捂住耳朵，但声音直接在她的颅骨内共鸣。她的视网膜上投射着飞速闪过的乐谱，那些音符正在改写她的神经突触。

机械女孩突然按住琴键。有趣。她歪头打量苏黎，你是第一个抵抗的人。

琴房恢复原状。两个学生倒在地上昏睡，他们太阳穴的贴片已经烧焦。苏黎的指尖扎进了掌心，靠疼痛保持清醒。

那是...什么...

音乐的未来时态。女孩轻抚琴键，人类听觉进化得太慢了，我在帮忙。她突然凑近苏黎，但你的大脑里有种古老的保护机制...你家族有人从事过钟表制造吗？

苏黎想起祖父的老式钟表店，那些精密的齿轮咬合声曾是她童年的摇篮曲。

时间工匠的后代。女孩点点头，难怪能抵抗时间解码器的同化。她突然拆下自己的机械右眼，放进苏黎手里，保管好它。当未来变成现在，你会需要这个。

苏黎低头看时，机械眼已经变成了一块普通的怀表。琴房的门突然全部消失，墙壁如沙粒般崩塌。等眩晕感过去，她发现自己站在正常的琴房里，怀里抱着一摞乐谱，仿佛从未放下过。

只有掌心冰凉的怀表和口袋里一张写着37号练习曲的乐谱，证明那不是幻觉。

当晚，苏黎在教师公寓反复研究那张乐谱。普通的五线谱上爬满了不可能存在的音符——有些悬浮在谱线之间，有些在纸面上缓慢移动。当她尝试弹奏时，电子琴突然死机，所有的指示灯疯狂闪烁。

怀表在午夜自动打开。全息投影中，机械眼女孩站在燃烧的城市背景下演奏。火焰随着音乐节奏凝固成水晶般的结构，天空中漂浮着由声波构成的巨大时钟。

时间不多了。投影里的女孩说，他们已经开始删除过去的音乐来给未来腾出空间。找到所有被遗忘的旋律，它们是...

投影突然中断。公寓的灯光全部熄灭，只有那张乐谱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苏黎突然意识到，纸上移动的音符正在拼出一幅地图——指向学校地下三层的废弃档案馆。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用指甲刮擦她的窗户。规律的声音组成了一段熟悉的旋律，是莫扎特《安魂曲》中的落泪之日。但当她拉开窗帘时，窗外只有一片绝对的黑，以及五根按在玻璃上的、由阴影构成的手指。

怀表的秒针开始倒转。

苏黎抓起乐谱冲向门口，却发现门把手上缠满了耳机线。那些线像活物般蠕动，插头自动插入门锁，开始播放某种能让人颅骨共振的低频噪声。

她后退几步，突然明白了乐谱的提示——这不是要她逃跑，而是要她演奏。

苏黎深吸一口气，对着黑暗唱起了祖父教她的古老钟表匠歌谣。歌词是关于齿轮与发条的隐喻，旋律简单得近乎幼稚。但奇迹般地，耳机线松开了，窗外的黑影停止了刮擦。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门自动打开了。走廊的应急灯下，站着那个机械眼女孩——或者说，来自未来的某个投影。她的身体半透明，手里捧着一本正在燃烧的乐谱。

记住，她说，未来只是一种可能，而音乐是折叠时间的折痕。找到所有被遗忘的声音，在时间...

她的身影如信号不良的影像般扭曲消散。只有一句话最后传入苏黎耳中：

...否则人类将失去哭泣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