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闪亮之名故事集 第4章 【真我】枯蝶泪

她第一次看见那只蝴蝶是在一个阴沉的午后。雨水刚刚停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林小满蹲在福利院后院的石阶上，数着砖缝里冒出的青苔，忽然一抹枯叶般的褐色掠过眼角。

那是一只翅膀残缺的枯叶蝶，右翅边缘像是被火烧过般蜷曲着。它跌跌撞撞地停在她膝盖上，触须微微颤动。十二岁的林小满屏住呼吸，看着阳光穿透蝶翼上蛛网般的脉络，在裙摆投下颤动的光斑。

快扔掉！陈阿姨的尖叫吓得蝴蝶猛地飞起，这种晦气东西会带来厄运的！护工粗壮的手臂扫过空中，枯叶蝶像片真正的落叶般飘进排水沟。那天晚上，林小满偷溜出来，在月光下找到了沟底奄奄一息的小生命。她把蝴蝶藏进火柴盒，用棉签蘸着糖水喂它。

十七岁那年，林小满被服装厂老板领养。离院那天，她在后院的冬青树上放飞了养了五年的枯叶蝶。蝴蝶绕着树飞了三圈，最后停在她发间褪色的红头绳上，触须轻触她的眉心，像是一个潮湿的吻。

服装厂的缝纫机日夜轰鸣，林小满的指尖渐渐磨出茧子。她总在工休时望着窗外，看那些在晾衣绳间穿梭的菜粉蝶。某个加班的深夜，她在布料堆里发现熟悉的枯褐色——那只右翅残缺的蝴蝶正停在一匹绛红色丝绸上，翅膀沾着夜露。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伸出颤抖的手指，蝴蝶却突然被阴影笼罩。养父醉醺醺的身影堵在仓库门口，酒气混着汗酸味扑面而来。当粗糙的手掌扯开她衣领时，林小满看见蝴蝶冲向养父狰狞的脸，然后像片枯叶般飘落在地。

警笛声响起时，她正跪在地上寻找那只蝴蝶。警察在染血的丝绸旁拉起警戒线，没人注意女孩掌心护着的小生命。蝴蝶的左边翅膀这次也碎了，像她锁骨处的淤青一样泛着紫。

二十五岁的林小满在城郊开了间小小的裁缝铺。橱窗里摆着件绛红色旗袍，襟口绣着两只相互依偎的枯叶蝶。常来的客人知道，老板娘总在雨天望着屋檐发呆，有时会有褐色的小影子掠过她肩头。

深秋的傍晚，一个穿校服的女孩蹲在店门外，正用树枝拨弄着什么。林小满推门时，看见地上躺着只翅膀撕裂的玉带凤蝶。女孩抬头时，她恍惚看见十二年前的自己。

要先用蜂蜜水...话未说完，熟悉的眩晕感突然袭来。诊断书上白血病晚期几个字像蝴蝶标本般被钉在灯光下。化疗第三天，病房窗口传来轻微的拍打声。成百上千只枯叶蝶正前赴后继地撞击玻璃，褐色的鳞粉在阳光下纷纷扬扬。

最后那个清晨，林小满感觉有轻盈的东西落在睫毛上。模糊的视线里，那只最初的枯叶蝶静静展开翅膀，残缺处竟长出了新的纹路，像绛红丝线绣出的血管。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音时，护士看见无数蝴蝶从四面八方涌向窗口，将整栋医院裹成振动的茧。

葬礼那天没有遗体。人们说看见一群枯叶蝶托着件绛红旗袍飞向落日，旗袍下摆绣着两行小字：你给我的糖水很甜，我带你去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