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死寂。
只有李达康那如同野兽受伤般的粗重喘息,和他额头鲜血混着泥水滴落的声音。
那个不可一世的李书记,此刻像一滩烂泥,被陈兵的一只军靴死死踩在胸口,连抽搐都显得那么无力。
祁同伟空洞的眼眶里,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
他随手扔掉那份已经宣判了李达康政治死刑的文件,那张纸轻飘飘地落在泥水里,瞬间被染成了污浊的颜色。
他的指尖,在那堆罪证里翻找着,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最后,他颤抖着手,伸向了文件堆的第二层。
那里,压着一份用塑料膜仔细包裹好的档案。
档案的封面上,用黑色的记号笔,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
“绝密·老师”。
一直跪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甚至带着一丝看戏心态的高育良,在看到那份档案的瞬间,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
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没有像李达康那样屁滚尿流地求饶。
他扶着自己发软的膝盖,摇摇晃晃地,竟然站了起来。
他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泥浆的衣领,拍了拍裤腿上根本拍不掉的污渍,试图恢复那个学者型官员最后的体面。
“同伟。”
高育良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他惯用的那种循循善诱的老师腔调。
“有些事情,是有它的历史局限性的。你不能用现在的眼光,去看待过去的问题,要辩证地……”
祁同伟根本没听。
他甚至没抬头看一眼自己这位“敬爱”的老师。
他只是用一种死人般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开始宣读。
“高小琴,原名高小凤,香港永久居民。其名下,通过离岸公司和信托基金,持有山水集团百分之三十七的隐形股份。”
“同时,在瑞士银行,拥有一笔数额为三亿七千万港币的匿名信托,受益人是……”
祁同伟的声音顿了一下,从档案袋里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纸。
“一对双胞胎。经dNA比对,其生物学父亲,为汉东省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
轰!
高育良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一生标榜的清廉,他苦心经营的学者风度,他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自矜,在这一张纸面前,被撕了个稀巴烂!
跪在一旁的沙瑞金听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位看起来浓眉大眼、道貌岸然的老搭档,私底下竟然玩得这么花!
“同伟!你这是污蔑!这是赵瑞龙对我的栽赃陷害!”
高育良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声音都变了调。
祁同伟依旧不理他,只是翻开了档案的下一页。
这一页,很薄,只有几行字。
可就是这几行字,让祁同伟的声音,都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补充备忘:关于‘孤鹰岭’缉毒抓捕行动。”
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经查,该行动情报泄露,并非意外。”
“行动前三天,时任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高育良,与赵立春之子赵瑞龙,在山水庄园有过一次长达四小时的密谈。”
“核心内容为:高育良默许赵瑞龙方面,‘处理’掉已经渗透进贩毒集团内部,并掌握了赵家部分走私证据的警方线人‘麻雀’。”
“作为交换,赵立春将提名高育良,出任汉东省政法委书记一职。”
“经确认,十二名缉毒警员的牺牲,本质上,是一场政治交易。”
政治……交易。
祁同伟的声音,在念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戛然而止。
手里的那份档案,轻飘飘地滑落,散了一地。
他死死地盯着高育良,那张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喉咙里,却发出了“嗬嗬”的,似哭似笑的怪声。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高育良最锋利的一把刀,是“汉大帮”最得意的门生。
他一直以为,孤鹰岭的失败,是自己“胜天半子”路上的第一次惨败,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他一直以为,那十二个兄弟的死,是英雄的牺牲。
可现在,这份文件告诉他。
他错了。
他不是刀,他是那个被拿去交易的筹码。
那十二个兄弟,不是英雄,他们只是……被摆上货架的商品!
他祁同伟二十年来引以为傲的悲情,他那死去的英雄梦,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一个天大的笑话!
“老师……”
祁同伟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血泪。
“我给你跪了二十年……我把你当成我再生父母……”
下一秒!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疯了一样扑向高育良!
“原来是你杀了他们!!”
“是你!!!”
“我**!!高育良!!”
他一把掐住了高育良的脖子,将他狠狠地掼倒在地!
“噗通!”
曾经的师生,汉东政法系统的两代巨头,此刻,却像两条疯了的野狗,在那十二座冰冷的孤坟前,在泥浆里,疯狂地扭打、撕咬!
高育良被掐得直翻白眼,那张儒雅的脸因为缺氧而涨成了青紫色,双手胡乱地在祁同伟的脸上抓挠,划出一道道血痕。
“咳……同伟……你听我解释……政治……政治不是这样的……”
“我去你妈的政治!!”
祁同伟一拳,狠狠地砸在高育良的鼻梁上!
骨裂声清晰可闻!
鲜血混合着雨水和泥浆,糊满了高育良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
陈兵就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
天空中的直升机,也静静地悬停着。
没有命令。
没有阻止。
就让这两条狗,咬。
沙瑞金缩在一旁,浑身的骨头都在打颤,既恐惧,又感到一丝荒谬的庆幸。
雨,越下越大。
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肮脏,都冲刷干净。
祁同伟骑在高育良的身上,一拳,又一拳,机械地,疯狂地砸下。
他不是在杀人。
他是在砸碎自己过去二十年的信仰!
高育良的挣扎越来越弱,眼看就要被活活打死。
就在这时。
陈兵动了。
他上前一步,一脚,轻轻踩住了祁同伟那高高扬起的拳头。
力道不大,却让祁同伟再也无法落下分毫。
祁同伟抬起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陈兵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从那堆狼藉的文件中,捡起了最后一份,也是最薄的一份。
他将那份文件,扔到了祁同伟的面前。
“别急着杀他。”
“念完这份,轮到这位‘空降兵’沙书记了。”
文件,在泥浆里滑行了一段距离,刚好停在了沙瑞金抖得不成样子的膝盖前。
沙瑞金猛地抬头,那张脸上,写满了极致的、不可置信的惊恐。
“我……?!”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清白的!我是代表组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