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鼎 第59章 “大将军”

虞战揣着“辛苦费”，心情颇佳地回到勋卫大堂复命。

一进门，却见雷万山并未像往常一样高踞虎皮椅，而是撅着屁股，俯身凑在堂中一张紫檀木大案前。

对着案上一个精致的斗彩瓷碗，手里捏着根细长的鼠须草，嘴里发出“嘘、嘘、嘘”的、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声音。

虞战看得一愣，走近几步，好奇道：

“大将军，您这是……用膳呢？怎么不拿筷子？”

雷万山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回道：

“拿什么筷子？你事办妥了？”

他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碗里。

“回大将军，银子已经交给那人了，话也带到了。”

虞战一边回话，一边忍不住探头往碗里瞧，

“大将军，您这是……”

“办妥了就行。”

“你过来，看看我这只‘大将军’！”

雷万山这才直起腰，用草茎指了指碗里，语气带着几分炫耀。

虞战闻言，嘴角一抽，差点笑出声，强忍着道：

“大将军……您……您怎么称呼自己是‘只’？”

他心想这老雷今天是不是喝多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雷万山哭笑不得，用草茎敲了敲碗沿，

“我说的是它！”

“你过来仔细瞧瞧！”

虞战这才踏上台阶，凑到案前，低头一看——好家伙！

只见那白瓷碗底，赫然趴着一只体型硕大、通体乌黑发亮、头颈高昂、两根长须如同钢鞭般抖动、显得极为神骏凶悍的……蟋蟀！

“原来是只蟋蟀！”

虞战恍然大悟，随即又觉诧异，

“这大冬天的，天寒地冻，您从哪儿淘换来这么个活宝？”

雷万山得意地捻着胡须，嘿嘿笑道：

“底下人孝敬的！”

“难才显本事！”

“夏天遍地都是，斗起来有什么趣儿？”

“就得是这三九寒天，能弄到、能养住、还敢拿出来斗的，那才叫真玩家！”

“这才显得出老夫的与众不同！哈哈！”

虞战看着雷万山那副“老子玩的就是格调”的得意模样，心中暗自腹诽：

“好嘛！这勋卫衙门的风气如此……别具一格！”

“上行下效，根子就在你这儿！”

“堂堂十二卫大将军，天子亲军统帅，大白天不琢磨军国大事，猫在这儿玩虫子！这大隋的江山，吃枣药丸！”

他面上却堆起由衷的敬佩之色，竖起大拇指赞道：

“高！实在是高！”

“大将军这番见解，真是超凡脱俗，独具慧眼！”

“末将佩服！”

“佩服至极！”

这番马屁拍得雷万山通体舒泰，哈哈大笑，用草茎轻轻拨弄着碗里的“大将军”，说道：

“老夫跟殿卫那个老匹夫洪威约好了，过几日再赛一场，就比斗蟋蟀！”

“虞战，你眼光毒，来看看，老夫这只‘大将军’胜算几何？”

虞战对斗蟋蟀一窍不通，但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还用看？”

“大将军您亲自调教的宝贝，那必然是神勇无敌！”

“胜算当然是十成十！”

“洪大将军那边，半点机会都没有！”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狠的：

“除非——他洪威不讲武德，暗中作弊！”

“否则，他绝无胜理！”

“哈哈哈！说得好！会说话！”

雷万山被捧得心花怒放，用力拍了拍虞战的肩膀，

“对了，你那三百个兵额，抓紧时间凑齐了！”

“别整日里闲逛。”

虞战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一愣，疑惑道：

“大将军，这……筹措兵员和斗蟋蟀……有何关联？”

怎么突然从玩物丧志跳到军国大事了？

雷万山脸色一正，叹了口气道：

“关联大了！”

“你以为老夫整日就知道玩？”

“心里也装着正事呢！”

“再过个把月，就是元旦阅兵大典！”

“届时各卫都要派出精锐，演练操典，比试队列行止、军阵变化乃至小队搏杀演练！”

“咱们勋卫……”

他老脸一红，有些难以启齿，

“唉，说来惭愧！”

“这么多年，但凡是需要真刀真枪、列阵较技的场合，咱们勋卫……次次垫底！”

“回回都是他娘的倒数第一！”

“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这次你来了，老子想着，怎么也得争口气！”

“你把那三百人给老子招齐了，好生操练一番！”

“到时候不求一鸣惊人，好歹……好歹拿个倒数第二！”

“让老子在洪威那老小子面前，也能稍微挺起点腰杆子！”

虞战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

闹了半天，您老人家雄心勃勃的目标，就是摆脱“倒数第一”，争取“倒数第二”？

而且满打满算就一个月时间，要招齐三百人，还要训练到能拉出去比武的程度？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苦着脸道：

“大将军！”

“就……就一个月时间？”

“还要从零开始招人、训练？”

“这……这未免太仓促了些！”

“末将……实在没把握啊！”

雷万山倒是很想得开，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无妨无妨！”

“尽力而为便是！”

“反正输啊输的，也都习惯了！”

“你放手去干！”

“就算最后还是垫底，老子也绝不怪你！”

虞战心中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末将……遵命。”

“定当……尽力而为。”

他心里已经做好了继续当“倒数第一”的心理准备。

“嗯，去吧去吧！好好干！”

雷万山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注意力又回到了他的宝贝蟋蟀上，重新撅起屁股，拿起鼠须草。

对着碗里“嘘嘘”地逗弄起来，嘴里还喃喃自语：

“宝贝儿，好好练！下次给爹争口气，干翻殿卫那只‘金翅大王’！”

虞战看着这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顶头上司，无奈地摇了摇头，躬身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堂。

站在檐下，望着空旷的校场，他只觉得任重道远，前途……一片“光明”（倒数第一的那种）。

这勋卫的差事，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