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鼎 第185章 今夜无人入眠（十二）

洛阳皇城，高大的宫墙之上，火把猎猎作响，映照出一张张紧张而茫然的面孔。

韩猛手扶垛口，魁梧的身躯绷得笔直，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宫门前那片已沦为血腥战场的广场，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他的内心，此刻正如同这城下的战局，一片混乱。

“妈的，怎么是陆常和张阙这俩孙子打起来了？还打得这么狠？苏将军他们人呢？”

起初，当他看到有大批人马朝着皇宫奔来，心中先是一紧，

“难道是苏定方他们按计划来烧皇宫制造混乱了？”

差点就要下令按预定方案做做样子阻拦一下，然后“不敌”放行。

可定睛一看，冲在前面的竟然是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张阙和陆常！

双方还在宫门前上演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拼！

“韩将军！”

一旁一名府军校尉看着城下惨烈的厮杀，尤其是看到陆常率领的府军同袍在张闳那群“乌合之众”的疯狂反扑下死伤惨重、节节败退，忍不住急声开口道，

“咱们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啊！陆将军他们快顶不住了！”

“咱们都是府军弟兄，是不是该打开宫门，出去接应一下，帮陆将军一把？”

“是啊，将军！再不下去，陆将军他们恐怕要全军覆没了！”

“张阙那伙人，分明就是反贼！不能让他们猖狂！”

周围的府军士兵们也纷纷附和，群情激愤。

他们与陆常部同属府军系统，自然想帮自己人。

“都给老子闭嘴！”

韩猛猛地转身，厉声呵斥道，

“宫门重地，没有侯爷的将令，谁敢擅开宫门？”

“你们想掉脑袋吗？”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群情激愤的士兵，然后迅速指向身旁一名机灵的亲兵，语速极快地下令道：

“你！立刻跑步前进！去丽正殿，面见冠军侯！”

“将此地情况原原本本禀报侯爷！”

“请示侯爷是否出兵增援？如何处置？要快！十万火急！”

“得令！”

那亲兵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耽搁，抱拳领命，转身就朝着下城的阶梯发足狂奔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皇城深处。

“所有人听令！”

韩猛深吸一口气，对着城头上所有守军吼道，

“没有本将命令，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

“弓弩手戒备！都给我盯紧了！”

“是！”

士兵们见韩猛如此下令，也只好压下心中的焦躁，纷纷回到各自的战位，紧张地注视着城下那场愈演愈烈的血腥厮杀。

箭矢上弦，刀枪出鞘，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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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广场旁边的高大建筑阴影之中。

苏定方和徐世绩以及他们麾下数百名精锐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潜伏着。

他们身上依旧穿着那身便于夜间行动的黑色夜行衣，脸上抹着黑灰，与黑暗完美地融为一体。

只有一双双精光闪烁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不远处那片火光冲天、杀声震地的血腥战场。

到了这个地步，再迟钝的人也已经明白，今晚这绝不是什么“演习”或者“操练”，而是一场真正的、刀刀见血的惊天大案！

他们抢劫了武库银库，还放了火！

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但此刻，他们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跟着前面那两位胆大包天的将军，一条道走到黑了！

“啧啧……”

徐世绩眯着眼睛，看着张闳部与陆常府军杀得难解难分、尸横遍野，忍不住低声咂舌道：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精彩，真是精彩啊！苏兄，你看，那张阙居然就这么死了，死得可真是冤枉透顶，嘿……”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戏谑和冷漠。

“哼……”

苏定方冷哼一声，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扫视着战场的每一个细节，沉声道：

“让他们打，打得越狠越好，死得人越多，对我们越有利！等他们两败俱伤，筋疲力尽，就该轮到我们出场‘收拾残局’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苏兄所言极是！”

徐世绩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压低声音笑道：

“等到时机成熟，咱们就以这身打扮冲杀出去！”

“就说咱们是奉了侯爷的密令，‘乔装打扮’暗中监视流寇，伺机给他们致命一击！”

“没错！”

苏定方点头表示赞同，指了指自己和手下脸上的黑灰，补充道：

“这一脸的灰，就说是武库银库救火时，奋勇扑救，不幸被烟熏的！”

“咱们不仅不是纵火犯，反而是奋力救火的功臣！”

“哈哈哈！妙啊！”

徐世绩闻言，忍不住低笑起来，声音中充满了得意：

“如此一来，咱们深夜出现在此的缘由，身上的血迹，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咱们成了发现奸人作乱、奋勇救火并与流寇英勇搏杀的‘救火英雄’！”

“这功劳，可是实打实的！”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身后的那些心腹手下，听着两位将军的对话，心中的最后一丝不安和疑虑也渐渐被一种“上了贼船那就干票大的”的破罐子破摔的狠厉所取代。

“妈的，反正已经回不了头，跟着将军，说咱们是英雄，咱们就是英雄！”

他们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兵刃，眼神变得越发凶狠和坚定，只等苏定方一声令下，便要冲杀出去，扮演好这“救火英雄”的角色！

“再等等……”

苏定方抬起手，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战场，

“等陆常的人死得差不多，张闳的乌合之众也元气大伤时，就是我们‘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最好时机！”